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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05:28 作者: 山路漫漫
    鏡中的二人一個成熟優雅,一個帥氣逼人,身著的服飾從質料到顏色都是統一風格,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林之揚的外套是長款無扣風衣,而周懷澤是短款的改良式夾克版型。

    周懷澤打算就這麼大搖大擺的穿著疑似「情侶裝」和他招搖過市,然後去看他因心肌梗塞緊急入院的父親?

    林之揚深深的憂慮,感覺他不是因擔心他父親的身體前去探望,反倒是嫌他老爹命太長故意再去氣人一遍的。

    「懷澤,我爸是心肌梗塞住院的。」林之揚很不放心,感覺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周懷澤。

    周懷澤一怔,隨即點了點頭:「哦,明白了,一會兒我們順路再去買一點心血管的保健品。」

    林之揚:「……」

    第83章

    「一會兒我自己進去,你在醫院外找個地方坐坐等我就好。」

    周懷澤煩躁的扒了扒頭髮, 白眼翻的一愣一愣的:「你從昨天晚上登機到現在念叨了多少遍了, 師父, 我聽到了。」

    林之揚壓下準備出口的第一千遍囑咐, 暗自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緒。

    昨天連夜乘機趕到Y城,兩個人都有些疲憊不堪,拖著行李走出機場時仍是更深露重之時, 二人只好先在機場附近找了間酒店小憩,等到了醫院的探視時間才收拾利落了直奔醫院。

    Y城不似北京冬季那麼乾冷, 此刻正值午後, 微風拂面頗有幾分暖融融的醉人濕意, 熏得人的心情也能跟著平和下來。林之揚站在市醫院大門口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空氣,緊縮成一團的心臟仍舊沒有舒展開來的跡象。

    他仍然忘不了他在家中當著父母姐姐的面出櫃後那雞飛狗跳的場面,他父親暴怒的吼叫和母親冰冷的迴避始終是他午夜夢回時無處安放的痛楚。如今時隔多年,再見家人, 他們是否會因時光荏苒而漸漸抹去舊日對他的憤怒與輕視呢?

    雙腳仿佛在地面生了根一樣,絲毫挪動不了半分。林之揚自己都要厭棄自己的磨嘰程度了, 一隻大手卻猛地按在了他的頭上, 用力往下壓了壓。

    「進去吧,再跟這兒杵著就要被人認出來了。」周懷澤腦袋一歪,林之揚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人中有幾個已經開始頻頻向著他們二人的方向看過來了。

    林之揚沒有特別喬裝,只是帶了帽子墨鏡,雖然有一定被認出來的可能, 林之揚還是感覺人家會注意到他們兩人一定是因為他們這一身高調的就差沒在後背上印上「情侶裝」三個字的衣服。

    「你在這等著我。」林之揚只是和周懷澤並肩站著,臉上都火辣辣的燒得慌,幸好墨鏡能夠擋住些他窘迫的神色。

    與其在大庭廣眾下沐浴在往來人群好奇探究的目光中,還不如把心一橫,到清淨的病室內探訪病人呢。林之揚幾乎是被逼無奈的下定了決心,邁出了第一步後面的一步一步就順暢了很多。

    周懷澤不急不慢的在他身後幾步之遙的距離跟著,林之揚回了幾次頭,發現周懷澤完全沒有自己找個清淨地方待著的意思。林之揚沖周懷澤擺了擺手,想讓他哪涼快那呆著去,豈料周懷澤無所謂的沖他聳了聳肩,完全無視了他想要趕人的意思。

    這天正是大年初七,經歷了一個春節假期的醫院也剛剛恢復平日裡熙攘忙碌的節奏。住院部雖然人流不似門診密集,但正值探視時間,瀰漫著消毒水氣味的乾淨走廊上仍然隨處可見病人家屬和值班護士匆匆經過。

    林之揚不敢在公共場合過於引人注目,只得將墨鏡往下一拉掛在鼻端,遞給周懷澤一個警告的眼神。周懷澤進入樓內就摘了墨鏡,此時眼睛一亮,立刻從口袋掏出手機來對著林之揚唰唰唰就是一通拍:「保持這個姿勢,別動。」

    林之揚:「……」

    周懷澤低頭挑選著剛才連拍中效果比較好的照片,林之揚趕緊趁著這個機會疾走幾步拐了個彎,才把周懷澤遠遠甩在了後面。

    林之揚找到護士站,摘下墨鏡禮貌的問坐在接待台後面的小護士道:「請問林永輝先生住哪間病房?」

    年輕的小護士一抬頭,明顯怔楞了一下,白淨的小臉上浮上兩朵紅雲,才細聲細氣的開口:「林院長在9層的vip三號間。」

    「謝謝。」林之揚一路上猶猶豫豫,都沒敢和林之培提前打招呼,這時問到了父親的病房,心下卻又踟躕了。

    「那個,你是不是林之揚啊?」小護士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他的臉猛瞧,翻出自己隨身的小本子遞過去說:「能不能幫我簽個名。我很喜歡《最佳搭檔》的,看了好幾遍呢。」

    林之揚微微一笑,抬手給她簽了個名字,還寫了一句「工作加油!」,把小護士看的眼睛都要笑沒了。她熱情地說:「林院長住在西區呢,從這邊走還要經過二層的一個走廊,我送你過去吧,我怕你找不到路。」

    林之揚一怔,隨即想起來真人秀的節目上他的路痴屬性已經全國皆知了,不由得尷尬的呵呵了兩聲。在滿是指示牌的醫院內,林之揚還是不擔心自己能走丟的,但是人家小姑娘好心,他也不想駁回對方的好意,便點點頭,溫柔道:「那麻煩你了。」

    小護士能夠陪著明星走一段路就高興地不得了,和其他幾個護士擠眉弄眼一番,就興高采烈的領著林之揚走了。

    其他幾個護士都八卦的盯著林之揚猛看,等人走遠了才說:「我就說林院的兒子是林之揚吧,你們都不信。」

    「兒子是大明星又不是丟人的事,從來沒聽說他和誰提過。」

    「人家不喜歡被人議論家事唄。」

    「其實我聽過一個說法,說是林院和兒子鬧翻了,是因為他兒子是……」

    「啊?你說林之揚?」

    「不好意思,剛才有沒有人來問一個姓林的病人住那間病房?」周懷澤斜靠在諮詢台前,衝著幾個七嘴八舌的護士微微一笑。

    幾個護士扭頭看著他,臉悄悄地紅了。

    林之揚由護士一路領著,也由不得他半路上打退堂鼓,坐電梯直上了九層,直奔走廊盡頭的房間,停在了掛著「VIP03」字樣的大門前面。

    護士抬手要去敲門,林之揚卻伸手攔了,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說:「謝謝你了,我自己進去就好。」

    小護士挺會察言觀色,知道林之揚覺得不方便,便撲閃著大眼睛多看了林之揚兩眼,兩步一回頭的走了。

    林之揚站在緊閉的房門之前,一時間還真鼓不起勇氣敲門。正在他暗罵自己沒出息的時候,走廊上由遠及近傳來噠噠的腳步聲,林之培端著一盒洗乾淨的葡萄回來了。

    林之培也注意到了林之揚,腳步緩了下來,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逝,接著乾巴巴的扯出個笑容來:「你來了啊。」

    「姐。」林之揚乍然見到林之培,當年那個雷厲風行,脾氣火暴的小姑娘如今已初具了幾分成熟優雅的韻味,眼角眉梢都被歲月染上了生活的印記,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

    林之揚內心掀起巨大的動盪,十來年未見過面的至親突然出現在眼前,竟然帶給他想像以上的心靈上的震動,甚至有種想要衝上去擁抱一下眼前的親人的衝動。林之培曾經那些涼薄的冷嘲熱諷和無動於衷的回憶也都變得失真起來。

    「爸剛睡著了,你先進來坐吧。」林之培招呼了一聲,推開了房門。

    林永輝睡著了的事實還是令林之揚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隨著林之培進了病房,悄悄地走到父親的病床前。林永輝雙眼閉著,即使在睡夢中,眉間也未見舒展。大約是常年神情嚴肅,眉頭緊鎖,眉間皺紋的痕跡深了,想揉都揉不開了。

    林之揚胸中堵了團棉花,酸酸漲漲的。十年的空白,歲月那鋒利的刀刃一覽無餘的展現了它無情的一面。林之揚恍惚間感覺他從未離開,只是父親一夜之間,突然白了頭髮,添了皺紋,蒼老虛弱了許多。

    十年來對父母不聞不問的愧疚突然壓得林之揚喘不過氣來,那些對父母的怨憤和賭氣都瞬間不知道飛去了哪裡。若說父母對他太過絕情絕義,那他又何嘗不是呢?

    「你吃不吃葡萄?」林之培將裝著鮮艷水靈的葡萄的餐盒遞過來,打斷了林之揚的萬千感慨。

    林之揚默默地深呼吸,熱辣辣的眼眶才稍微降下了溫度,恢復了清明。他沖林之培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林之培也不勉強,拉過一把椅子坐好,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林之揚也隨著坐下,目光在林之培身上打轉,似乎想要把她和記憶中那個冷淡嚴厲的姐姐對上號。他注意到林之培微微突起的小腹,一怔之後,打起精神來問:「我要當舅舅了嗎?」

    林之培一愣,有些尷尬的摸摸肚子,乾笑道:「這是老二了。老大已經四歲了,是個男孩。」

    「……我都不知道。 」林之揚錯愕了一下,隨即越發對他錯過了彼此太多生活而產生了深刻的認知:「你結婚我也不知道,連句恭喜都沒說。孩子都四歲了也沒給他買過什麼禮物。」

    林之培微微一笑,嘆道:「也不能怪你,這不是這麼多年都沒聯繫嗎?」

    「嗯。」林之揚點點頭,不好意思開口問她以後能不能經常聯繫的事。

    林之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兩個人相對無言的沉默了半天,林之培才深深地舒了口氣,說:「我以為你不願意再見我們了。」

    「怎麼會呢?我是怕你們不想見我。」林之揚淡淡的說。

    林之培深深地看他一眼,繼續道:「我當年……其實也挺混帳的。你和家裡鬧成那樣,我還幫著火上澆油。那時候年紀小,只是看你出了亂子我心裡痛快,根本沒去考慮過你有多痛苦。」

    林之揚一直知道他姐姐對他心裡有個結,這會兒突然說開了,莫名的心裡鬆了一口氣,透進來一絲暖暖的熱流。

    「小時候你學習比我好,又是男孩,他們總是把期待都放在你身上,我拼了命的追趕,都換不來他們一聲表揚。後來你青春期叛逆去玩樂隊,他們這才把注意力放回我身上,可天天盯著我學習,替我做主報了醫學院,我又很羨慕你能去干自己想幹的事,活的那麼瀟灑。」

    林之揚靜靜地聽著,這是他姐姐第一次和他吐露心聲,原來她的心裡也有許多的委屈和不安。

    「後來你退學,出櫃,把家裡鬧得人仰馬翻的,說實話,我當時就一個想法,嫉妒。我從小到大一直按照他們給我設定好的軌道前進,一步都不敢偏航,唯恐做錯一件事就變成『壞孩子』了。而你卻能輕易做出那麼任性的事,我就不想要看到你好。」林之培自嘲的一笑,嘆道:「是不是挺幼稚的?現在經歷的多了,也成家當了父母,才稍微理解了當年爸媽也有他們的不容易,那些恨啊怨啊也沒了。對你也是,我總是在想,換做是我的孩子,我大概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就好了,什麼性向,都是學醫的人怎麼還能那麼偏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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