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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2:44:14 作者: 軟包
她聽了一路,就以為對方真的是這樣的人。
可等她到了梁家,親眼見到對方,才知道伍德州都是騙她的,他那樣說,只是為了寬慰她,讓她放下對他們的戒心。
那位老人或許真的是想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外孫女,可……他想找回來的是那個剛剛走丟的外孫女,而不是她這個已經在魚龍混雜的城中村,跟隨著為非作惡的養父、懦弱無能的養母過了年十幾年的外孫女。
梁老爺子繃著臉,毫不客氣地吼了句:「家裡傭人都死光了嗎?連鞋子都不知道拿來給孫小姐換上,要你們這群沒眼色的廢物有什麼用?」
聽起來是在為了家裡人怠慢她發脾氣,實際上他還是聽進去了梁時熠的話,打從心眼裡覺得她是髒東西,她的衣服是髒的,鞋子也是髒的,就連她的腳也是髒的。
哪怕她是赤著腳站在地毯上,也會弄髒他們昂貴的地毯。
好像她是什麼攜帶病菌的傳染源,渾身上下都是骯髒惡臭的。
蔣姒穿著單薄的衣衫,赤著雙腳站在地毯上,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嘲諷的笑意。
從沒有哪一刻,像那時候一樣讓她倍感羞辱。
就好像擺在貨架上的貨物,被人挑三揀四,嫌東嫌西。
哪怕曾經過著食不果腹的拮据日子,哪怕被追債的人堵在校門口,被過往的同學和老師看到她被追債的人潑了一桶油漆,都沒有那一刻讓她感到羞辱。
梁家人的嫌惡是把鈍刀子,鈍緩地割開皮肉,因為刀刃不夠鋒利,不會一下切到底,只能慢慢地捱動,疼得不足以致命,卻讓人無法承受得住。
剛回到梁家,她不可以出現在任何公開場合,梁家人擔心她會丟他們的臉面。
梁老爺子還特地給她請了家教和禮儀老師,因為她出現在私立高中,和梁又薇同進同出,難免會受到其他學生的關注。
同樣都是出身高貴的大家千金、富家少爺,如果忽然混進去一隻醜小鴨,還是什麼都不懂,從頭到腳沒有可取之處的灰撲撲的鴨子,勢必會引起旁人重視。
到時候,她丟的就不止是自己的臉,而是梁家的臉面。
她吃飯要有規矩,不能貪快,得細嚼慢咽,碗筷不能有碰撞的聲音,吃只能嗤三分飽,吃太多會惹人笑話。
繁複的西式用餐禮儀,被一遍遍灌進腦子裡。
走路得有規矩,挺直腰背,抬頭挺胸,就連笑容都有弧度標準。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活在新世紀,她還以為時光倒退回到了幾百年前,衣食住行處處都是規矩,繁文縟節規矩良多,一不小心就可能犯了旁人忌諱。
除此以外,她還得學習很多從前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也是京城的小姐少爺們用來打發時間的社交手段。
蔣姒學得很認真,她並不是個自怨自艾,會怨天尤人的人。
她知道每個地方、不同的階層,交流的方式,生活的態度,都不一樣。
她可以努力地去學,努力讓自己融入到這個環境裡。
可現實是無論她做得多好、學得多認真,這對梁家人來說都是遠遠不夠的。
梁老爺子對她總是不滿意的,言語裡總是會提及她的養父母,責怪他們沒有教養好她,責怪她們將她養成了如今這副畏畏縮縮,唯唯諾諾的懦弱模樣。
她從未和梁老爺子起過正面衝突。
唯一的一次,是梁又薇打傷了糰子,她情緒不受控,對梁又薇動了手。
梁老爺子事後得知,大動肝火。
他罵了梁又薇一頓,卻沒有什麼實質性地懲罰,反過頭來跟她說:「只是一隻畜生而已,你要是真喜歡,明天讓管家給你弄兩隻來養著,你怎麼能對自己的姊妹動手呢?如果不是薇薇的保姆及時制止,你都快把她掐死了!」
聽起來是在安撫她,實則是在責怪她不該為了一隻貓對梁又薇動手。
因為傷了梁又薇,所以她罪該萬死。
梁老爺子緊鎖著眉頭,言語裡對她的不滿顯而易見。
蔣姒覺得很好笑。
她是笑自己,當初不敢跟著伍德州回到梁家。
「外祖,糰子對你來說是只畜生不假,梁又薇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畜生?」
「既然您覺得只是傷了一隻畜生的命,無傷大雅,您又何必為了這隻畜生,對我橫加指責?」
「畜生嘛,死了就死了」
那大概是她回到梁家後那麼久,第一次在梁老爺子面前將自己的真實情緒表露出來,第一次如此言辭尖銳地嘲諷梁家人。
「放肆!我是你的長輩,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
梁老爺子怒聲斥責,「真是沒規矩、沒教養,我就知道跟著你養父母那樣的市井小民生活得太久了,劣根難除,劣性難消!」
蔣姒只覺得他可笑。
假仁假義,裝模做樣。
裝得仁德祥和,實則背地裡早就糜爛不堪、千瘡百孔。
她看得太清楚了,梁家人越是講究門面上的功夫,就越能證明他們私底下最缺乏的恰恰就是這種名為「道德廉恥」的東西。
用「規矩」框住她,用「教養」綁架她。
堂而皇之地否定她的過去,肆無忌憚地羞辱她的自尊。
……
「梁又薇,比起大多數人,你已經過得很幸福了,是你自己太貪婪,什麼都想要,才會覺得所有人都虧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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