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2023-09-01 12:45:08 作者: 清弦暖
璃夭哼了兩聲,似乎不滿他第一句問月月,撲過來就上爪子撓他,清知一邊笑一邊往後躲:「好了好了,不鬧了!」
沒過一會兒,街道外頭傳來喧譁,一陣「噠噠」的馬蹄馳過,有人吆喝著清路。清知臉色一肅,抓住璃夭胳膊:「走,我們去看看。」
一條長長的隊列在視野盡頭出現,正以不緊不慢的速度行進。圍觀的人不少,清知破開人流迎上去,只見隊列最前方好幾排全副武裝的士兵,訓練有素、嚴整有序。後面有許多身著宮女服飾的侍女,個個低著頭,沉默不語。緊跟其後的是一輛巨大的轎輦,轎輦四周用厚重的白紗擋住,影影綽綽,只能依稀看到裡面端坐著一個黑影,身材相貌一概看不清。
街上安靜得可怕,無人敢弄出什麼動靜,這麼一大撥人從眼前路過,竟然只有「啪沙沙」鞋底和路面摩擦的聲響。因此,從紗幕背後時不時傳出的幾聲壓抑的咳嗽就顯得分外清晰。
正在此時,尖利的女聲驟然劃破空氣,如一道驚雷炸響在耳際:「停!」眾人俱是一驚,紛紛伸長脖子往車駕前望去,只見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隻身一人攔在路前,雙目圓睜,兩臂大張,悽厲的吶喊似一計重槌,擂在每個人的心鼓上:「皇上,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啊!」
儀仗隊中立馬出來兩名執長槍的士兵,厲聲道:「衝撞聖駕,按律一百大板!」一左一右架住她,準備拉出去行刑。
那女子被拖行了幾步,嘴上哭喊不停,聲聲淒切:「皇上,民女也是逼不得已啊!求您……」 「放肆!」旁邊的士兵猛地將她向前一扯,斷了她的後半句。
這時,從簾帳里傳來一個聲音:「等等,帶上來。」
士兵聞言,將女子帶回車駕前,按著她跪下。
「陛下!」女子雙膝著地,開始聲淚俱下地哭訴:「我丈夫姓盧,原先在一家酒館打雜,安分守己。一夜忽然被官府抓走,也不說是什麼罪名,他秉性忠厚,怎麼可能做那違法之事!我奔波多日,為伸冤花盡了錢財,卻被告知獄中根本沒有這個人!可憐我們寡母弱女二人,快活不下去了!」
清知在不遠處越聽越熟悉,酒館,姓盧?!
不一會兒,簾幕內再次傳出聲音。聲音無波無瀾,雖嘶啞得不成調,憑語氣仍能分辨出是個年輕人:「判案有誤,你便去衙門口擊鼓鳴冤;抓錯了人,應當去找官府讓他們放人;你覺得天道不公,就去問天——」
「你到我這,除了一百大板,還能得到什麼呢?」
一番話,看似在理,卻顯得冷血至極。
一口氣用盡了一般,簾帳中的人脊背躬起,用絹帕捂住嘴,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震天動地,仿佛下一刻就能咳出心肝。轎輦附近頓時亂作一團,侍女們的驚呼響起:「皇上又咳血了!快,快來人!!」緊接著,周圍護衛一擁而上,無人再在意跪在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明顯愣住,一臉不可置信,被官兵拽著胳膊拖走。清知看到這一幕,抬腳正要往前沖,身後突然環來兩隻手臂,將他緊緊抱住。
「一百大板,她會死的!」
環住肩膀的手臂力氣很大,掙脫不掉,璃夭還不熟練的話語附在他耳邊:「哥哥,別、別去!」
清知眼睜睜地看著女子被拖離此地,耳畔的一切聲音都離他遠去,像被抽離出這個世界,只能聽到刑具重重擊打在血肉上,聲聲刺痛耳膜。直到身上的手鬆開,少年轉到他面前,湖水般透藍的眼睛擔憂地望著他:「哥哥?」
清知緩過神來,皇帝一行已緊急回宮,街上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清知拉住幾個路人,打聽到那名女子的住處,在城郊的一座荒廟。他過去時,女子正躺在屋內唯一的破床上,旁邊蹲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嚶嚶地哭泣。
清知放輕了手腳靠近,女孩太傷心沒有察覺。女人渾身浸在血液里,奄奄一息,聲音虛弱得可怕:「誰?」
清知聲線微不可察的顫抖:「請問您的丈夫可是叫盧祥,曾在春玉閣做事?」
女人疑惑:「您是……?」
「我在城東第三間開了一家酒坊,跟他有過交集,他幫過我的忙。」
「哦……」
「我想問,他是哪日被抓走的?」
「十七!正月十七!」女子驀地激動起來,了無血色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更多,卻沒有再多的力氣了。
清知臉色刷白,果然和那晚有關!
女子氣息愈發微弱,猛吸一口氣,拼盡全力抬起一隻手:「我家鶯鶯還小,求您……」
清知忍下沉痛,握住那隻布滿乾涸血痕的手,點點頭:「我會尋個好人家託付。」
女子聞言,抒出最後那口氣,渾濁的眸光黯下去,手宛如失去了骨頭,重重地跌落在床板上。
「哇——」女孩悲慟的哭喊立即響徹這片天地,在無人的荒野久久迴蕩,哀轉不絕。
等女孩平靜了一些,他們二人合力將女子埋了。日暮西斜,一個小小的冢孤獨地立在郊野中,昏黃的光籠罩在墳頭,無限淒涼慘澹。
清知深深嘆了一口氣,向女孩招招手。女孩卻退後兩步,抽噎著轉頭跑開。她跑得飛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鶯鶯?」四周一堆亂石,野草雜亂無章地生長,怎麼都找不到小女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