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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3:51:21 作者: 繡錦
    撐著一肚子氣出了院門,秦烈就慢慢緩過來了,腦子也清醒了許多,立時開始後悔。他費了好大的力氣,好容易才跟寶欽有了點進展,這回可好,轉眼就把人給熱鬧了。以她那性子,真生起氣來,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哄得回來的。三五天不搭理他都是輕的,怕就怕到時候一著惱,就跟著梁輕言一道兒回鄭國了,那他豈不是……

    秦烈也不管丟不丟面子了,一轉身又折了回來,就在院子裡的涼亭里坐下,板著臉朝五斤吩咐道:「你去跟公主說一聲,就說我在院子裡等她。等她與梁大人敘完了舊,讓人過來招呼一聲。」

    五斤剛應了準備轉身去通報,又被秦烈叫住,「等等----」他的眼睛裡有猶豫不決的神色,想了想,最後還是揮揮手讓五斤下去,「罷了,還是我親自去跟她說。」

    說罷,一甩袍子起了身,快步踱到門口,也不管屋裡的寶欽在跟梁輕言說什麼,扯著嗓子大聲喊道:「阿寶,我從京里給你帶了些好東西,等你說完了話,招呼我一聲。」他跟寶欽攏共才親熱了幾回,哪裡曉得寶欽的小名兒,只是故意想噁心噁心梁輕言,臨時編了個阿寶出來,卻不想正好碰了個巧,還真給他說准了。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得門上「啪----」地一聲悶響,卻是寶欽隨手抓了只鞋朝他扔過來。

    五斤頓時嚇了一跳,趕緊衝過來想拉秦烈走,嘴裡還小聲地埋怨道:「乖乖,這七公主好大的脾氣,虧得手邊只有雙鞋,若是放了把刀,豈不是要謀殺親夫?」

    秦烈卻是鬆了一口氣,一彎腰把那繡花鞋撿了起來,斜著眼睛瞥了他一眼,小聲罵道:「你懂什麼。」她還能氣得要打人,說明只是有些惱,若是一言不發,半點反應都沒有,那才是大大地不妙。

    說罷,秦烈收好繡花鞋,拍了拍身上的灰,老老實實地又回到涼亭坐下。

    這邊屋裡頭,寶欽的臉早已漲得通紅,氣得咬牙切齒。

    梁輕言在一旁瞧著,心裡頭卻是既酸又漲,五味陳雜。他和寶欽一起長大,對她的性子最是了解,她若果真狠狠地惱了,便不會這般發作出來,只會一聲不吭,把情緒深深地藏在心裡頭。就好像當初鍾父過世,她接過西北軍大旗時那般,冷靜又沉著。

    「我聽清雅說,你跟秦烈他----」

    不管什麼時候,梁輕言的聲音總是溫和沉靜,面容亦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猶如一方溫軟的白玉,醇和厚重,永遠都讓人如沐春風,就連這種尷尬的事,從他嘴裡說出來都顯得自自然然。

    寶欽也不瞞他,老老實實地點頭承認,低著腦袋小聲道:「他對我很好,我……我也覺得,好像也挺喜歡他的。」

    屋裡良久的沉默,梁輕言有一陣子沒說話,寶欽則忽然緊張起來,端起手邊的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阿寶----」梁輕言柔聲道,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喚過她的辱名了,「你不再回去了麼?」

    寶欽吞了吞口水,遲疑了一陣,才沉聲回道:「我已經……回不去了。」

    西北軍中的鐘小將軍已然身死,她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再回去?就算梁輕言能給她改頭換面地找個新身份,可回去以後,她又要如何是好?

    她不是鄭國嬌養長大的千金小姐,德言容功一竅不通,舞刀弄槍卻是樣樣能行,有哪個大戶人家會願意娶這樣的小姐進門。且不說嫁人的事,鄭國民風保守,就連尋常百姓家的姑娘都不能拋頭露面,她若是回了京,豈不是下半輩子都要被鎖在那無形的牢籠中。

    「阿寶----」

    「師兄!」寶欽忽然抬起頭,明亮的眼睛裡全是堅決,「不論有沒有秦烈,不論我有沒有被當做七公主送到豐城,我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她為鄭國付出了所有,以女兒家稚嫩的肩膀扛起那面大旗,四年如花的青春,到最後卻落得個如此淒涼的下場,怎能不怨,不恨?這麼久以來,寶欽從來不說,只是因為那些事都已經過去,她不願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反而刺痛自己的心。

    梁輕言垂下眼睛,不讓目中的哀傷流露出來,只聲音裡帶了些微微的顫抖,「師兄只是擔心你。你一個人走得這麼遠,我和你二師兄都不在身邊,若是出了什麼事,這山長水遠的,我生怕----」

    說著,他又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愈加地彷徨,「今上並非先皇那般昏庸無能,師兄與他又是多年的交情。只要你能回去,昔日的冤屈自然能得雪,還有西北軍中的那些舊部,哪一個不是翹首以盼。」

    寶欽苦笑,「若是他們曉得了我的身份,只怕就再也盼不出來了。」

    梁輕言哪裡會不明白這些,不過是想再多找些藉口罷了。見她語氣如此堅決,他也不好再多說,只搖搖頭,無奈地問:「你可還有什麼打算?」她畢竟不是真正的七公主,難保有朝一日不會被人拆穿,到那個時候,秦烈能不能保住她不說,她又該如何自處?

    「且先過一日是一日吧。」寶欽搖頭,臉上的表情一派淡然,「我自從那斷腸劇毒下撿得一條命,到而今每活一日都像是賺來的,哪裡還有精神去想那些遙遠的事。若是每天都為了這些不知將來會不會發生的事情操心,我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經過了生死,她而今卻是看開了許多。許多事情,並不會因為擔心有不好的結果而不去做,就連對秦烈的感情也是如此。

    她初時何嘗沒有過顧慮,秦烈是皇室子弟,三妻四妾都再正常不過,更何況,她而今借著七公主的身份,身有重孝,不到三年除服便不能過門。便是秦烈自己不急,那秦帝能眼睜睜地看著?而今不過是因為她初到京城,礙著面子這才將文貴妃給攔了,只怕過了一兩年,不用文貴妃提醒,他就著急了。

    可是,她若是因為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就判了秦烈的死刑,那秦烈又何其無辜。

    「師兄,」寶欽鄭重地向梁輕言保證,「我會好好的。」

    她是曾在腥風血雨中廝殺過來的鐘小將軍,不是尋常嬌弱無力的千金小姐。不論處境如何艱難,不論面對什麼樣的挫折,她都能挺過來。

    她的目光如此堅定,眼睛裡有灼灼的光芒,梁輕言看著她,勸說的話語再也說不出口。罷了,終究是笑著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既然你都這麼說,我也懶得再勸你。你只需記著,不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你願意,我……我終究會護著你。」

    「我知道的,」寶欽側過臉去,悄悄抹了把臉,將眼角的濕意隱藏掉,可帶著哭腔的聲音卻將她出賣,「我從來都知道的。」

    從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師兄就一直陪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以來,始終不離不棄。

    ……

    秦烈在涼亭里喝了一肚子水,跑了好幾趟茅房,總算把梁輕言給等了出來。原本他還有幾分急躁的,當著梁輕言的面卻是通通地又壓了回去,面上恢復了一貫的冷漠淡然,冷冷地朝他點了點頭。

    梁輕言也沒有半點要和他寒暄的意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爾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走得影子都瞧不見了,秦烈這才慢悠悠地轉過身,邁著大步去屋裡找寶欽認錯兒。

    才到門口就被清雅給攔了,小姑娘對他沒什麼好臉色,沉著臉道:「公主說這會兒乏了,誰也不想見,三殿下請回吧。」

    早料到她沒這麼容易消氣。秦烈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半句多話也沒問,利落地轉身就走。清雅本以為他沒那麼容易打發的,見他如此好說話,亦是愣了愣。就她發愣的工夫,秦烈忽然回頭,輕悄悄地一轉身,便繞過清雅的胳膊,溜進了屋裡。

    三兩步衝進屋,寶欽果然沒睡,背對著他站在窗口。

    她身形修長,比秦國的女兒家還要高挑些,在軍中的時間長了,難免染了上了軍人的做派,腰杆挺得筆直,猶如一桿標槍。但她到底是女兒家,又病了些日子,便顯得愈加地瘦削,看得人無端地心疼。

    聽得他的腳步聲響,寶欽並沒有轉過身,依舊看著窗外發呆。窗外不遠是蔥綠的樹林,遠處有連綿起伏的高山,抬頭是碧藍如洗的天。

    陽光透過鬱鬱蔥蔥的樹葉照進來,落了幾點在寶欽的臉上。秦烈伸手將它們遮住,聲音異常地溫柔,「你去睡會兒,啊?」

    寶欽側過臉來看他,眼睛依舊紅紅的,眸中有濃濃的水汽,眼神卻十分地不善。

    秦烈也不管她惱不惱了,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在懷裡,親了親她的額頭,小聲道:「我是小氣了點兒,回頭要打要罵都隨你。你先回去躺著,精神好了才有力氣跟我生氣。」

    寶欽哪裡想到他會這樣的耍無賴,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對付他。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罵道:「我都還沒嫁呢,你就管東管西,真惹惱了我,定要當著旁人的面給你點顏色看看。」

    只要她不提走的事兒,秦烈就半點也不氣惱,只可惜臉上擠不出笑來,更不能陪著笑臉來哄她,卻緊繃著一張麵皮作低三下四狀,小聲地道:「是我不對,你莫要惱了,要給我顏色看看現在也不遲……」

    五斤原本躲在門口聽壁腳的,聽到此處,再也不敢往下聽了,果斷地拔腳就走。照這樣這樣聽下去,保不准三爺還會說出什么小話兒來,他怕自個兒對再也三爺恭敬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了,期末忙碌中,白天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真崩潰。

    謝謝concinnityo和cibamai姑娘的地雷,破費了。

    ☆、第五十一

    五十一

    寶欽並沒有特別為難秦烈,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認錯態度良好,另一方面,秦烈也不算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大壞事。寶欽雖沒有如何與愛侶相處的經驗,卻也是帶過兵的,對於犯了小錯的那些士兵,只能小懲大誡,決不能不分青紅皂白,一律軍棍伺候,一個不好,便要引得士兵譁變,到時候,威風沒立成,倒先丟了命。

    所以,寶欽只扔了他一隻鞋,又裝模作樣地鬧了會兒彆扭後,兩人很快就又和好了。

    昨兒秦烈回來得晚,又一門心思地只想著親熱,害得寶欽都忘了正事,到而今才有時間說起那個刺的事來。

    一聽得與那刺有關,秦烈立刻嚴肅起來,一臉正色地聽寶欽細敘事情的經過,又仔細詢問其中的細節,罷了才道:「這光天化日的,他也敢大搖大擺的出來走,必然有恃無恐。既然他說是老四手下,那我這就先讓人去老四身邊查。便是把這大營翻個遍,也定要把此人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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