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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3:51:21 作者: 繡錦
    寶欽想了想,沒推辭,從善如流地就在他身邊坐了。笨笨見狀,乖巧地往她懷裡趴。爪子才伸到一半,就被秦烈給接了過去,手一拉,就把它提到了自己面前,強壓著塞進了他懷裡。

    「清雅說你出來騎馬了,我琢磨著你怕是來了河邊。以前我也老來這裡。」秦烈坐在寶欽的左手邊,側過臉來的時候正好對上晨起的陽光,將他俊朗的五官全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寶欽的面前。

    以前寶欽不曾那麼仔細地打量過他,只依稀記得他的相貌生得文秀,而今看來,其實他的眉十分濃烈,眉峰挑得很高,斜飛入鬢,眼睛的輪廓卻是狹長的,有優美的弧度,黑白極為分明。當他不說話,認認真真地看過來的時候,那目中的神采讓人不敢逼視。

    寶欽悄悄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微微笑,很氣的樣子,「三爺找我有事?」話一說出口,她忽然意識到最近好像總是在說這句話:三爺找我有事?三殿下找我有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秦烈好像就總是在她身邊。

    「嗯。」秦烈依舊在看她,目光很直白,完全不收斂任何情緒。「來和你道個別。」

    寶欽一驚,猛地抬頭,「你要走?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話剛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有些太過急切,臉上有些尷尬,擠出僵硬的笑容來,儘量放緩了聲音,問:「可是邊疆又出了事?」

    秦烈的眉梢隱約盪出淡淡的笑意,抿著嘴看她,眼神十分溫柔,目光里有一種篤定。「你擔心我?」

    寶欽側過臉去,聲音愈加地平淡,「那是自然,三爺----」她才長開嘴,左手忽然一暖,秦烈然膽大包天地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我很高興。」他說,目光始終膠著在她的臉上,眼神炙熱得讓寶欽不敢再動一下。

    她很想甩開他的手,但是,寶欽心裡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如果她真甩開了,面前的這個男人,怕是還要做什麼更過分的事。

    四周半個人都沒有,附近只聽見潺潺的流水聲,笨笨把下巴墊在秦烈的腿上,眨巴著它的小黑眼睛盯著他們兩個人看,似乎不大明白他們在做什麼。

    似乎察覺道寶欽的拘謹,秦烈沒有再做什麼更親密的舉動,只是依舊握住她的手不放,斜斜地往糙地上倒。見寶欽不動,他又輕輕拉了拉她的手。寶欽無奈,只得隨著他一同倒下。

    兩個人靠得近,幾乎能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寶欽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仿佛都快要吐出來了。她不是沒有跟男人這麼親近過,以前在軍中,打勝了仗高興的時候,還能士兵們抱在一起,可也沒這般不自在。

    所以說,換上女人的裝扮就是奇怪!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母親?」秦烈忽然開口,聲音很低,仿佛就在耳邊喃語。不等寶欽回答,他就繼續往下說了,「你在行宮裡頭,許是聽過她的名字的。她姓劉,早些年的時候,宮裡頭還總是有人提起她。而今她去世得久了,記得她的人也就少了。」

    寶欽當然聽說過,據說秦烈的母親劉貴妃生前極受寵愛,但她對秦帝卻始終很淡然,甚至有幾年還一直在庵堂里住著,到底什麼原因,大伙兒卻是莫衷一是。寶欽沒想到秦烈忽然會跟她提及此事,一時有些驚訝,同時又好奇,便朝他看過去,等他繼續往下說。

    「我外祖原本是北邊一個小城的城守,家裡頭生了六個兒子,臨了了才得了我母親一個女兒,自然十分疼愛,那會兒還特特地來京里請了先生回去教她。但我母親卻不愛這些,偏偏愛跟著外祖學些舞刀弄槍的活兒。她生得漂亮,到十五六歲的時候媒人們都快踏破了門檻。外祖捨不得她嫁人,便非要再留她兩年,說等滿了十八歲才議親。現在想來,若是那會兒早就定了親,便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昭和三十一年的時候,北邊越來越不太平,隔三差五地就要打一場。那會兒京城裡派了個參軍到縣城來,和參軍一齊來的,還有年輕人,是參軍的外甥。那個年輕人極有才能,尤其擅長排兵布陣。我外祖與他聊過幾次,對他大加讚賞,好幾回在家裡頭提及。母親聽得多了,便有些不服,趁著有一日外祖不在,竟去了參軍府找那人比試,末了,卻是大敗而歸。但那年輕人卻是喜歡上了我母親,隔了沒幾日,便上門提親。」

    「外祖雖欣賞那年輕人的才學,卻並不願將母親遠嫁,遂婉拒了他。誰知那年輕人不死心,請了參軍終日在外祖耳邊遊說,外祖卻始終不肯應。正當此時,北燕卻忽然大兵壓境,將縣城圍了起來。依城裡的兵力,十有撐不到援軍來救。一旦城破……」秦烈說到此處稍稍頓了頓,眼睛裡有哀傷的神色一閃而過,「在外祖的同意下,母親和那年輕人於陣前成婚,之後共赴城頭,聯手殺敵,誓言同生共死。」

    「那一場仗極為慘烈,守城的士兵們傷亡十有七八,原本以為都要殉國了,最後一刻卻等到了援軍來救。來救人的是當時太子妃的母舅肖大將軍,而直到此事,外祖和母親才知道,原來那個年輕人,竟是當今太子……」

    秦烈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語氣一直很平靜,可越是這樣的平靜,卻越是讓寶欽的心靜不下來。那個時候的劉貴妃,就算明明知道城池即破,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嫁給秦帝,她的心裡,想必也是深愛著他。能與相愛的人同生共死,光是想一想,就讓人心潮澎湃。

    可是,最後卻是他負了她。

    一心所寄的丈夫變成了太子,而她,卻成了他無數姬妾中的一個。難怪,難怪……

    「我母親的性子極其剛烈,當下便要和離。父皇執意不肯,到後來,卻是因為有了我。母親無奈只得隨著他進了京。父皇登基後,母親便在宮裡辟了間庵堂住下,無論父皇如何懇求,她也不肯再和他相見,再往後,她的身體卻一年一年地弱下去,之後便病逝了……」秦烈說到此處,聲音漸漸低下來。

    寶欽側過臉去朝他看,才發現他的眼睛裡一片濕潤,眼神哀傷而又落寞,那張素來淡漠疏離的臉上,有與往日不同的煙火氣。

    「若不是因為我,她就不必來京城了。」秦烈的聲音有些嘶啞,低低地道:「也就……不會孤獨地死在這裡。」

    寶欽心裡酸酸的,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她從來就不是什麼溫柔體貼的女人,嘴巴也笨,好幾次想開口,腦子裡卻又空空的,只得用力地,更加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cibamai,712387,雙木、雨悅、小秋、老蛙等同學們的地雷,鞠躬感謝。

    明天上午去醫院體檢,嗚嗚

    來例假了,肚子痛死,碼完字就趕緊上傳了,估計還有錯別字。

    洗澡去,揮手。大家早點睡!

    ☆、第四十四回

    四十四

    在寶欽的心裡,秦烈曾經是一種神一般的存在。很多年前她還在師門學藝的時候就聽過他的名字,那會兒他還只是個剛出茅廬的少年郎,卻已經大敗北燕將軍尹琮封,少年將才的大名傳遍大江南北。

    那個時候,寶欽總是想像著,如此驍勇善戰的男人應該生得如何威猛高大,定是眼如銅鈴,聲如洪鐘,長著滿臉的絡腮鬍子,跺一跺腳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等到後來進了西北軍,拿到了秦烈的畫像,寶欽有很長時間沒說話。

    畫像上的男人清雅俊秀,穿戴得像個斯斯文文的讀人,雖說板著臉看起來冷冷的,可卻絲毫沒有她所想像的那種「王霸」之氣。寶欽十分不屑地把這個「小白臉」的畫像扔出了窗外,完全忘了自己比他還要「娘娘腔」。

    直到她進京那一日,秦烈騎著黑馬遠遠地出現在街的那一頭,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冷冷地朝眾人道:「聽說有人欺負我媳婦兒,過來幫忙」的時候,她才忽然覺得,原來秦烈就是應該長成這樣的,他若真是長了滿臉的絡腮鬍子和一副高嗓門兒,那才叫彆扭。

    可是,秦烈不是應該永遠都淡漠疏離,冷冽如冰的樣子麼。他怎麼能有這樣溫柔的眼神,哀傷的語氣,甚至還有濕潤的眼睛和溫暖而乾燥的手。他就這樣躺在她的身邊,活生生的,聲音低沉而溫柔,連呼氣的節奏都充滿了煙火氣。

    寶欽忽然有些不安,她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心裡似乎有些東西不大一樣了。她雖然遲鈍,但不至於蠢笨到完全感覺不到旁人的好。秦烈對她的維護,明顯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七公主」的緣故。他的眼睛裡,有直白而深重的情感,在她的面前,從來不加掩飾。

    對於男女之情,寶欽一直是似懂非懂。她母親過世得早,從來沒有人教過她這些,只後來看了些折子戲和話本冊子,看著裡頭的男男女女要死要活的十分不解。直到而今,她依舊有些懵懂。

    她只是依稀記得年幼時父母恩愛幸福的場景。鍾父只娶了鍾母一個,便是只得了個女兒,便是後來鍾母過了世,他也從來不曾提及納妾和續弦的事。西北軍中的將士們也大多如此,在戰場中風風雨雨地一路過來,能有個人一直相互扶持著已是不易,沒有誰願意給自己好好的生活添堵。

    可是皇家卻是不一樣的。秦帝和劉貴妃,他們一定曾經深深地彼此愛過,所以才能甘願同生共死。可是,皇帝的愛卻從來都不是唯一的,他愛著劉貴妃,也愛著皇后,甚至還有後宮中那些為他生兒育女的其他妃嬪們。他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可有哪一個女人又會真心的毫無芥蒂呢。起碼,寶欽就做不到。

    所以,她就算一個人孤獨終老,也不願意嫁入皇家,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不,不論是誰,不論她又多喜歡,都不能令她放棄自尊。

    發愣的時候,秦烈一直看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很溫和,卻又帶著些淡淡的無奈。

    「我……」秦烈低低地承諾,「我這一輩子,只會娶一個女人,對她一個人好,只要和她一起生孩子,過一輩子。」

    寶欽側著臉看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懵懵的,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到底在和誰說話。

    以她的這個腦袋瓜子,要想明白只怕不容易,秦烈的腦子裡閃過司徒的話,一咬牙,索性再燃上一把火。於是大著膽子慢慢地湊了過來,越來越近,眼看著鼻尖就要觸碰到寶欽的臉頰,她卻猛地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往後倒,手上用力地將他推開。

    「你----」寶欽氣惱地瞪著他,臉上有些紅,更多的是羞惱不安,咬牙質問:「三……三殿下,你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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