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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3:51:21 作者: 繡錦
    寶欽聞言頓時一窒,面上閃過羞惱的神色。秦烈生怕惹惱了她,趕緊揭過此事,轉而問道:「公主這是在製圖?讓我瞧瞧?」雖是詢問的語氣,人卻已經走近了,眼神自自然然地瞟到了寶欽面前的地圖上。待看清上頭彎彎曲曲的線條,眼睛就直了。

    寶欽心知他是個行家,也顧不上丟臉不丟臉了,厚著臉皮把圖紙放到他面前,小聲地道:「我畫得不好,你給仔細瞧瞧,西山那邊是不是就是這樣?」

    侍衛營里就有善於製圖的士兵,秦烈剛想推薦此人,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輕咳一聲,回道:「讓我看看。」說話時,人已靠了過來。他個子高,就站在寶欽的身邊,離她也近,一低頭正好能看到她優美下頜弧線,挺直的鼻樑,圓潤的面頰,還有潤澤的紅唇……

    秦烈的腦袋裡轟了一聲,好似忽然塞進了一團亂麻,完全不知道怎麼動了。

    四周很安靜,屋裡只有他和寶欽兩個人,連一向喜歡破壞氣氛的清雅都不在。外頭有鳥叫,啾啾的響,聽在秦烈的耳朵里,居然覺得十分可愛。屋裡燃著淡淡的香,若有若無的,間雜著女兒家身上淡而清慡的味道,一絲一縷,一點一點地滲進了秦烈的心裡頭。

    天地間仿佛都只剩他們兩個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樣子,這樣地近。黑的發,紅的唇,黑亮的雙眸……那雙眼睛裡仿佛有種特殊的力量,能直指人心。

    等他腦子裡終於清醒了些,只聽到寶欽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秦烈有些發懵,但面上卻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裝模作樣地點頭,嘴裡還「嗯嗯」地應著話,其實什麼都沒聽清。

    待寶欽說完了,他才彎下腰來,指著地圖上幾處明顯的錯誤道:「這裡不大對,河彎沒有這麼大,而且這條路根本不是這個走向……」

    他對西山本就十分熟悉,說起來自然頭頭是道,比寶欽這個才去過一回的半吊子要強太多。寶欽也是有眼力的,才聽他說了幾句,便立刻曉得撿到了寶,抓著他問個不停,晚上甚至還留了飯,大有要秉燭夜談的意思,直把清雅急得頭髮都快白了。

    秦烈狡猾得很,曉得若是今兒一回說完了,明兒便沒有再來的藉口,於是特特地留了些問題不說清楚,反拉著寶欽東拉西扯的說旁的話題。他見識本就廣博,說起秦國的風物來頭頭是道,寶欽不疑有他,聽得也是津津有味。等到吃了晚飯後秦烈告辭,她這才猛地一拍腦袋,「卻是還沒改完。」

    「無妨,」秦烈十分自然地接過了她的話,「左右明兒我也閒著無事,再過來和你細說。」

    他終究是沒能如願,第二日大早,寶欽就被秦帝叫了過去。

    寶欽到的時候屋裡已經或坐或站了一大批人,皇后和王雁如也在,太子也在,身邊卻跟著另一個女人,作侍妾的打扮,長眉鳳眼,相貌十分嫵媚。寶欽想起那日在皇宮裡他在太子妃面前信誓旦旦地說什麼不帶侍妾隨行的話,心裡頭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男人甜言蜜語的話,果然都是不能信的。

    心裡頭一不自在,她對太子的態度便疏遠客氣了許多,旁人只當她是因王雁如的緣故,還有人偷偷地笑。

    秦帝招了她們過來是為了比試的事,略略地開口問了幾句,並不多話,招呼著將題目奉上來。又道:「一方運送宮中珍寶白玉觀音到普寧寺,另一方則伏擊奪取,你們兩個一攻一守,為公平起見,自己來抓鬮,抓到了什麼就是什麼,可不許哭著要換題。」

    寶欽笑著應了,一旁的王雁如卻緊張起來,偷偷地握了握拳頭。寶欽心裡琢磨著她的消息也定不比自己慢,怕是也早就曉得西山比試的事兒了,卻不知這兩日到底做了些什麼布置。

    太監將托盤放在寶欽和王雁如面前,靜侯她二人抓鬮。他在站穩,王雁如就沖了出來,手剛伸到半空中,忽然察覺到寶欽還未動,遲疑了一下,咬咬牙,回頭道:「你也過來抓。」

    寶欽笑:「二小姐先抓就是,妾身不急。」

    王雁如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沒再推辭,遂轉身盯著托盤上的兩個紙團發愣,一會兒把手伸到左邊,一會兒又把手伸到右邊,猶豫不決。

    皇后瞧著都有些不耐煩了,忍不住催道:「二丫頭隨便抓一個就是,不是攻就是守,難不成還有多大區別。」

    寶欽看了看皇后,又看一眼上首板著臉不語的秦帝,笑笑道:「二小姐再不挑,那妾身可就要抓了。」說話時,人已經起了身。王雁如聞言頓時色變,再不多想,狠狠地將左邊的紙團抓住,細細打開,看清上頭的字,面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卻不知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寶欽將托盤上餘下的紙團拿在手裡,慢悠悠地打開了,之間上頭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大字,「攻」!

    「二小姐可要好好守住了。」寶欽將紙團遞給一旁伺候的太監,笑著道:「妾身麾下那些侍衛們個頂個的粗魯莽撞,若是到時候傷了人,還請二小姐----」她的目光緩緩挪到太子身上,笑容愈加地深,「和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太子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尷尬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倒是王雁如心直口快些,怒道:「你能找三殿下幫忙,我自然也能去找太子殿下,有什麼好冷嘲熱諷的。」

    「二小姐莫要誤會,」寶欽慢條斯理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施施然地落了座,托著腮正色道:「妾身可沒有譏諷的意思,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太子殿□邊都是精細人兒,哪是三殿下軍中的那些大老粗們可比的,妾身就是提個醒兒,到底只是場遊戲,沒得非要如此當真。贏了也就罷了,若是撞壞了哪裡,妾身可真是賠不起。」

    司徒本來是過來湊熱鬧的,聽到這裡肚子都快笑破了,心裡一個勁兒地嘆息,果然是什麼鍋配什麼蓋,秦烈那樣滿肚子壞水的,正好就配滿肚子壞心眼的姑娘。

    寶欽嘴裡是在關心太子侍衛們的安危,暗地裡卻是在提醒他們,自己有大好的前途,何必為了這場遊戲賠了進去。雖說不至於丟了命,但三殿□邊那些人下手有多狠誰都曉得,難保到時候一個不留意就傷筋動骨,缺胳膊斷腿兒的,豈不是一輩子就完了。

    果然,她這話一說出口,太子的臉上就顯出深思的神情。他畢竟不是王雁如的親哥哥,血緣上隔了一層,自然不會費盡心思地全為她著想。若只是陪著玩玩,哄著太子妃高興高興也就罷了,可若真要他賠進去幾個親信侍衛,太子的心裡頭難免就有些思量了。

    至於回去之後太子會跟下屬們說些什麼----寶欽笑起來,這就不是王雁如能控制得了了。

    四十一

    秦烈好容易才找到了和寶欽相處的藉口,誰料第二日就被王雁如破壞了。她向皇后娘娘撒嬌說應把秦烈調走,不然,有他在「公主」身邊出主意,這場比試便毫無懸念。整個秦國,說起排兵布陣,秦烈若稱第二,還有誰敢排第一。

    她這話倒是也有些道理,沒多久就把皇后給說動了,下了懿旨不讓秦烈摻和這事兒,罷了又怕寶欽多心,讓宮女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寶欽心知她到底還是有些親疏之別,笑笑著應了,只是原本六七分好勝的心思卻被激出了十分來。

    秦烈得此消息,倒也沒說什麼話,只吩咐下去,若是這回輸了,侍衛營那三百個軍士就不必再回來了……

    大伙兒一聽,這可了得,當晚上就激動了,群情激奮地險些沒把帳篷頂都給掀了。幾個性子粗,嗓門大的傢伙見人就揮拳頭,嚷嚷著趕明兒誰敢偷懶不出力,就要他好看。與這邊激動興奮的場面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太子傳出的「謹慎小心」的叮囑。

    能做到太子府侍衛的都不傻,心裡頭如明鏡似的。再加上這些天以來受了王雁如不少頤指氣使的氣,和五斤特意派人傳過來的含含糊糊的話,什麼「我們爺的性子大傢伙兒都清楚,若是不竭盡全力,回頭可沒好果子吃。只是大家到底是兄弟,若是下手不慎傷了哪裡,還請大家多多包涵……」,侍衛們就都知道該怎麼做了----誰會拿自己的將來開玩笑呢。他們可都是精貴人兒,比不得軍里那些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大老粗。

    晚上寶欽就去了侍衛營,與眾人商議三日後的戰策。

    秦烈雖不能親自到場,卻還是派了個老謀深算的軍師過來,帶著早已繪製好的精細地圖一道兒到場。

    寶欽不是專斷獨行的作風,故一見面便大方地詢問大傢伙兒的看法。此言一出,這營地里便像炸了鍋似的,各種奇怪的建議都有,更有個鐵塔一般的壯漢扯著嗓子大聲吼道:「公主妹子派俺去,晚上俺一把火就能把他們營地給燒了!」

    大家頓時哄堂大笑,有個黑皮黑臉的漢子大笑著將那壯漢拉了回來,笑罵道:「狗日的二愣子,你還真愣。咱們又不是跟北燕那群龜孫子打仗,那邊可有一半是太子府的侍衛,隨便一個官兒都比咱們大,你把人家帳篷燒了,回頭人還不找你算帳,賣了你也賠不起!」

    壯漢立刻哆嗦了,心疼地往後躲了躲,小聲道:「居然還要俺賠,真不講道理。俺好容易才攢了點銀子,回頭準備娶媳婦兒的,可不能賠給他們。不行不行,那帳篷俺不燒了,老黑你去燒,反正你存得錢多。」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寶欽聞言卻是忍不住朝那個老黑瞧了一眼,果不愧叫老黑這個名字,這渾身上下全是黑咕隆咚的,越發地顯得一雙白牙十分地刺眼。原來他就是給秦烈洗褲子的老黑!

    都是軍隊裡出來的人,滿嘴全是髒話,自己卻絲毫不覺得。也虧得寶欽常年在西北軍中混跡,不止聽慣了,就算真吵起來,還能比旁人說得更溜,只是而今有所忌諱,出口才謹慎了些。

    那個老軍師一直眯fèng著眼睛不說話,也不看寶欽,低著頭一顫一顫的,不知到底再想些什麼。寶欽為顯尊重,又輕聲向他詢問可有良策。問了幾句卻不見他回應,定睛一看,不由得哭笑不得,敢情這位老爺子早就睡著了。

    清雅見狀,還待上前去把老爺子推醒,被寶欽給攔住了,「你讓他睡著,」寶欽無奈地笑道:「老人家年紀大了,就容易乏,你去給找件披風過來,莫要把人給凍得著涼了。」已然到了秋天,雖說白天還算暖和,但晚上已經有了寒意,這老爺子年紀不小,若真給累病了,豈不是她的罪孽。

    等安排好這邊,寶欽才朝一直站在身側不發一言的六斤問:「六斤可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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