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2023-09-26 03:51:21 作者: 繡錦
    寶欽聞言忍不住笑起來,斜著眼睛瞧了清雅一眼,道:「你先前不是還挺怕他的麼,這會兒怎麼膽子就大起來。」

    清雅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笑道:「那會兒在船上,里里外外就公主和我兩個人,自然得小心應付。」

    照這話里的意思,豐城這邊,想來早有準備。只不過,這裡到底是行宮,外頭守著的都是秦國侍衛,便是師兄早有安排,怕也不能隨意出入。見清雅這般自信滿滿的樣子,寶欽也懶得出聲打擊她,只是笑了笑,接過她遞過來的帕子先擦了把臉。

    等吃過了晚飯,清雅這才讓下人去請李柯鳴過來。寶欽換了身蔥綠色的縷金挑線紗裙,穿了雙寶藍色繡紅色梅花的繡花鞋,全是大俗大艷的顏色,一股腦地堆在她身上,看著居然有種別樣的明艷。

    鄭國不喜艷俗,唯愛清新雅致,女兒家們也多穿得素淡,作清麗脫俗的裝扮,似寶欽這般喜歡穿紅著綠的實在是絕無僅有。反正李柯鳴每見她一次,都要被她震得肝兒疼,愣個半晌,才硬著頭皮朝她行禮。

    「坐,」寶欽客氣地招呼他,又示意清雅過來倒茶。「李大人有事?」

    李柯鳴皺著眉頭,頭有些大,他實在不能理解寶欽到底在想什麼,照理說,這個女人不傻,想來早知道他過河拆橋的打算,可是她卻始終鎮定自若,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急躁和惶恐,莫不是,她有恃無恐?

    想到此處,李柯鳴忍不住再仔細地打量她,相比起剛見面的那會兒,她的臉色看起來好了許多,雖說這一身衣裳著實富貴艷俗,卻掩飾不住眉目間的那股英氣,一雙眼睛尤其引人矚目,並不是女兒家的那種嫵媚之態,而是精神奕奕的樣子,讓旁的人也忍不住心情好起來。

    「李大人?」寶欽見他愣愣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又招呼了一聲。

    李柯鳴猛地一震,趕緊收斂心神,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趕走,正色道:「下官已與禮部的官員商議過了,婚禮便定在這個月的二十八日。」

    寶欽「哦」了一句,回頭問清雅,「今兒是幾時了?」

    清雅趕緊回道:「回公主的話,今兒二十一。」

    那不是只有七天了!

    李柯鳴忙道:「是司天監選的日子,下官雖也覺得快了些,卻不好駁回。」其實他還覺得慢了,前些天京里就有各種消息傳過來,說是宮廷中不太平。鄭帝年邁多病,太子懦弱無能,幾個皇子各有算計,最後鹿死誰手,誰也說不準。這關鍵的時候他不在京里,等到塵埃落定時,只怕連口湯都喝不到。

    「罷了,就這樣吧。」寶欽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十分理解地道:「李大人出來得久了,府裡頭的親人想是極為牽掛。早些回去也好。對了----」她好似無意般地問了一句,「李大人似乎還有位兄長。」

    李柯鳴手心一顫,不知她忽然問起此事到底出於何種目的,一時腦子裡閃過各種可能,竟忘了回話。寶欽原本只是試探性的問一句,待見他這臉色,卻是立刻就明白了,遂笑了笑,倒沒有再在這個事兒上繼續,既而換了個話題,問道:「禮部那邊可還有旁的章程?」

    李柯鳴這會兒才緩過神來,不由得暗罵了自己一句,醒了醒腦子,趕緊回道:「禮部這兩日怕是會派人過來細說婚禮儀式的事兒,宮裡頭也會派女官來教些規矩。不過,秦國的禮儀並不繁瑣,想來這些也難不倒您。」

    話是這麼說,他心裡頭可不這麼想。旁的鄭國千金也就罷了,個個都是懂規矩講禮數的,可偏偏面前這位邢家小姐似乎與眾不同。李柯鳴想起頭一回見面時她捧著杯子猛灌水的樣子就有些頭疼。

    誰不說鄭國的女子溫柔端莊,知書達禮,可李柯鳴卻偏偏看不到寶欽身上有任何溫柔賢淑的影子來。當然,也不能說她不通禮數,起碼而今坐得就很端正,腰杆兒挺得筆直,眉目端肅,竟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真該讓侍衛營里的那些混球們好好學學。

    可是,作為一個女兒家,她是不是顯得太不夠嬌弱嫵媚了。

    寶欽細細地問了後面的安排,罷了才客氣地讓清雅送李柯鳴回去。等清雅送完人再回來,準備再和她說幾句話來著,就瞧見寶欽又迷迷糊糊地開始犯瞌睡了。「那個司徒開的藥----」寶欽一點打哈欠一邊道:「喝了犯困。」說罷,自顧自的又爬回床上去了。

    等寶欽睡了,有些不放心的清雅特意去找了王太醫,將喝剩的藥渣子也帶了去讓他辨認。王太醫聽說是秦烈請來的大夫,臉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一邊小聲地嘀咕,一邊翻看油紙包里的藥渣,看了一會兒,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清雅見狀,心裡愈加地不安,忍不住顫著嗓子問:「可是有什麼問題?」

    王太醫搖搖頭,正色道:「卻是老夫太小家子氣了,這位大夫,十分地高明。這方子開得極是穩妥,老夫甘拜下風。」說罷,他臉上又顯出疑惑的神色,躊躇著看了看清雅,欲言又止的神情。

    「王太醫有話請直說。」

    王太醫咬咬牙,終於問了出口,「這原本與老夫無關,只是,邢小姐身上的毒,只怕不尋常。」他原本只是懷疑,而今見了司徒開的這個方子,便完全確定了。「老夫瞧著,好像是斷腸。」

    「王太醫!」清雅陡然提高了聲音,臉上頓時布滿了寒霜。

    王太醫見她如此反應,自然猜到了什麼,立時住了嘴,趕緊歉聲道:「是老夫說錯話了,清雅姑娘切勿當真。」

    清雅整了整臉色,細想了一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仔細叮囑道:「此事到此為止,決不可走漏半點風聲,若不然,小姐怕是有性命危險。王太醫你是穩妥人,應該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王太醫面容一肅,正色道:「姑娘請放心,老夫這條命是小姐保住的,便是舍了老夫這條命去,也定要護得小姐周全。」

    清雅勉強笑笑,「王太醫快別這麼說,小姐這裡,有我守著,斷不至出什麼事。」便是棄了豐城所有的探子也要護得寶欽平安,那是臨行前大爺的一再囑咐。若是她出了什麼意外,到時候大爺會有什麼反應----清雅連想都不敢想。

    接下來兩日,禮部果然有官員過來拜見,只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告辭了,並沒有大通大通的說教,這讓寶欽十分意外。聽說宮裡還派人過來發了請柬,說是擺了宴給她接風。之所以是聽說,是因為這帖子根本就沒送到寶欽的手裡,半途上就被司徒給劫走了,言之灼灼地說她身體不好,不能出門。

    清雅卻是越來越不安,眼看著婚事越來越近,事先說好了過來接應的人卻始終毫無音信,她又找不到藉口出門,著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終日繃著根弦,旁的小丫鬟們見了她都躲著路走。

    寶欽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焦躁不安的痕跡,她依舊好吃好睡,宮裡頭皇后遣人送了些衣料過來,她還興致勃勃地拉著清雅仔細地挑。

    雖說她總是作男兒裝扮,可到底還是女兒家的心思,瞧著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飾總難免心裡痒痒,以前是不能看,而今可算是正大光明了,由著性子挑了一大堆,不是大紅,就是大綠,再不濟就是寶藍亮紫,鮮艷得一塌糊塗。清雅跟在一旁哭笑不得,倒是一旁的鄭國女官笑得合不攏嘴,使勁兒地夸寶欽,「公主眼力真好,年紀輕輕的,就是要穿得鮮艷些。」說著,還瞥了清雅一眼,不以為然的樣子。

    寶欽不出門,並不代表沒有麻煩,即便是進京那一日罵走了那群少女,依舊攔不住京城裡諸位千金小姐們的好奇之心。秦國原本就不大講什麼規矩禮儀,甚至連帖子都不曾投遞就直接上門拜見。

    寶欽且不說,清雅可不想被這些往來不絕的女人們耽誤了正事兒,一律通通地攔了,只推說七公主身體不好。那些女人們又哪裡那麼好打發,有些潑辣的,甚至直接就擋在門口不走了,直把清雅氣得夠嗆。

    寶欽就安慰她,道:「你氣個什麼勁兒,人家在外頭守著,就算有馬車擋風遮雨,可到底沒在屋裡頭舒服。你趕緊回來歇著,吃點兒喝點兒,好好享受比什麼都重要。」

    她其實不大明白清雅為什麼這麼生氣,事實上,寶欽平日很少生氣。在西北打仗的那幾年,有多少回險些連命都丟了。

    早上還活生生的人,出去一趟就成了冰冷的屍體,她見多了生離死別,不能每一次都傷心欲絕,只能努力地讓自己的心變得堅硬起來。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明白生命的可貴,對於其他的東西,才會更加豁達。

    「小姐,您都不擔心麼?」清雅緩緩地坐下,嘆了口氣,無精打采的樣子,「再過兩日,再過兩日便是大婚,您真的打算就這麼嫁過去。」

    寶欽沒有說話,她端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著水,等被子裡的水都喝乾了,才慢慢地放下,小聲地道:「你知道,不等到最後一刻,我們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就算要走,也不能急。」

    人著急的時候,總是容易犯錯。可是,有些錯,卻是犯不起的。

    作者有話要說:又感冒了,現在坐在床上大噴嚏打得要死要活的,崩潰~~~~(>_<)~~~~

    ☆、第十一回

    十一

    清雅沒有想到,後面的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那樣,她所有的擔心全都迎刃而解,雖然說,解決得有些諷刺。

    她和寶欽說完話的那天傍晚,秦烈和司徒一起來了。司徒還能說是過來給寶欽看病,可作為準新郎官的秦烈,這個時候來拜訪卻實在是於理不和。所以清雅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他們進院的時候,她恨不得擋在門口不讓他們進門。

    她趕人的話都到了嘴邊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倒不是怕了秦烈,而是瞧見那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對勁,眉頭都緊鎖著,瞧著有些凝重。秦烈且不說,他一向都是那副冷淡又疏離的面孔,可司徒每回來這裡都是笑嘻嘻的,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都這麼為難?

    「公主在嗎?」還離得老遠,司徒就開口問,焦急又憂心的樣子。

    清雅立刻忘了要趕人的事兒了,心裡頭千迴百轉的,嘴裡還是趕緊地回:「吃了藥,剛躺下。司徒大人可是有急事?」

    司徒徵詢似的回頭看了秦烈一眼,見他輕輕搖頭,才苦笑著朝清雅道:「罷了,等她睡醒了再說。」話雖這麼說,兩個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徑直地進了廳里。清雅也不好攔,只得快步跟上前,一面又吩咐下人趕緊去沏茶。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