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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3:40:48 作者: 滿座衣冠勝雪
許幽心裡湧起一絲淡淡苦澀。他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得想起了留下這些痕跡的人,頓時覺得有點噁心。他趕緊轉身,拉上浴簾擋住鏡子,然後仔仔細細地把身體洗了好幾遍。
白嘯風給他身體裡外都用過藥,他的傷都沒有發炎,痊癒狀況良好。滾熱的水打在身上,他並沒覺得疼,只是心理上很不舒服,就像吞了一隻蒼蠅,雖然對身體並無太大損傷,卻一想起來就厭惡。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擦乾身體,換上一身黑色暗花的真絲唐裝,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抬眼,他便看見陳三坐在屋裡,不由得一怔,隨即笑道:「三哥,你來啦?」
「嗯。」陳三微笑點頭,臉上滿是關切。「怎麼樣?還難受嗎?」
許幽笑容一斂,微微搖了搖頭:「還行,好些了。」
「這個白嘯雲,簡直太過分了。」陳三緊皺眉頭,很不以為然。「你還是上床去躺著吧。我已經叫他們把粥熱一下,這就送上來。你吃點東西。「「謝謝。」許幽在他面前比較自在,便依言上了床,斜倚在床頭。
「小幽,風哥在夜裡走了。當時你睡著了,他來不及告訴你。」陳三溫和地笑著。「他在江城那邊的代理出了些問題,好像沒按他制定的規矩辦,出了大事,他急著趕去處理。「「哦,好。」許幽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什麼。
陳三猶豫了一下,親切地說:「小幽,有些事如果想起來會讓自己難過,那就不用多想,這樣會好過些。」
許幽忽然覺得臉有點熱。
他是通過白嘯風認識陳三的,兩人一直都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漸漸就有了知己之感。陳三的性格與白家兄弟截然相反,溫和淡雅,從容不迫。許幽在他面前也一直進退有度,斯文有禮。現在,想到讓他看到過自己那麼狼狽的情形,真是有點無地自容。
看著他略顯尷尬的模樣,陳三笑起來,溫和地說:「小幽,我比你大了八歲,在心裡一直當你是我的親弟弟。這件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們都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吧。「許幽無語。
他也希望能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可是,被人那樣折磨侮辱過,再怎麼能忍,也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再說,他雖然性情溫和,但並不是駝鳥,也不會認為只要逃避了,那些事情也就不存在了。
只是,當中隔著白嘯風,那是他的親人,許幽無法多說什麼。
陳三明白,也不再提。
粥很快端了上來,卻不是普通的白粥,而是美味的燕窩粥。許幽坐下來,慢慢地把粥喝了,然後對陳三說:「三哥,我沒事,你不用守著我,去忙你的吧。我也要處理一點公事,然後就會休息的。「陳三笑著點頭:「好,我已經讓技術員到電腦城去買了一台配置最好的名牌電腦回來,你看要放在哪裡,儘管吩咐他就是了。」
「行。」許幽笑道。「三哥總是想得很周到。」
「哪裡,我不學無術,只能做點後勤工作。」陳三愉快地自我調侃。「真正的大事還得靠你。」
許幽忽然有些好奇:「我卻聽說三哥是美國名校畢業,不知是真是假?」
「那個……」陳三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輕鬆地說。「我是在普林斯頓混過,也拿到了畢業證。不過,我讀的是物理,跟咱們這行半點關係也沒有。「許幽的心裡湧起一股感激之情。陳三從不跟人說他的私事,難得肯跟許幽說真話,那真是拿他當信得過的自己人看待的。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陳三的來歷,甚至連他的真名叫什麼,以前有過什麼經歷,在哪裡讀過書,為什麼現在仍然獨身,有沒有情人,全都不知道。白嘯風也沒提起過,許幽也從沒問過。這回一時衝動,脫口而出,沒想到陳三並不敷衍了事,卻對他實話實說。
「三哥,謝謝你。」許幽誠懇地笑道。「如果普林斯頓的畢業生叫不學無術的話,那我們這種普通大學出來的人就該叫文盲了。」
「小幽,當年你可是高考狀元,家喻戶曉。如果你是文盲,那這世上就沒有讀書人了。」陳三笑著搖頭。「是你自己不肯去北大、清華,要在本市讀大學的。其實,就憑你的成績,想上哪個學校都沒問題的。不過,我覺得才華跟悟性有很大關係,讀哪個學校其實並不重要。你太有靈氣了,凡事只要稍稍入門,便可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繼而將之發揚光大。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世上萬中無一。「「三哥過獎了。」許幽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是實事求是。」陳三愉快地說。「好了,那我就走了,你也多注意休息。」
「好。」許幽起身送他。
陳三沖他擺了擺手,便瀟灑地離開。
許幽下樓去找到技術員,讓他把新買來的電腦放到屋頂花園的玻璃屋裡,然後便給田野打電話。
田野的聲音有些擔心:「幽哥,昨天你沒來,我打電話給你,你又一直關機,是不是有什麼事?你還好嗎?」
「沒什麼事。」聽到他年輕的聲音里滿是關切,許幽愉快了一點,和藹地笑道。「公司里有什麼事嗎?」
「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沒幹什麼大事。」田野有條有理地把工作一一匯報了,最後才說。「幽哥,你以後如果不能來上班,可不可以給我一個電話,不然我真的很擔心。「年輕人總是很單純的,而且勇於說出口,許幽微笑:「我以後會儘量爭取做到。其實是前天晚上我喝醉了,昨天在家裡睡了一天。今天還是有點累,就不來了。「「哦,那好。」田野這才放了心。「幽哥,那你休息吧,有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許幽放下電話,看著外面的河景出神,心裡翻來覆去地盤算著。
等到電腦安好,他便開始緊張地工作。技術人員把他需要的軟體都預先裝進去了,又通過網絡全都升級更新完畢,他只需要把自己特製的財務軟體裝進去,就可以重新建立帳目,恢復資金運轉流程。
他一直做到晚上,吃過飯又繼續工作。
以前的帳他每隔一個月刪除一次,但會打包發往自己的一個秘密郵箱保存起來。每天的帳目他則會保存在自己的另一個秘密郵箱,現在重新下載,解密,就可以恢復了。
然後他開始做前天和昨天的帳。
玻璃屋沒拉帘子,整個城市的燈海盡收眼底,非常漂亮。
他只在電腦旁開了一盞檯燈,室內的氣氛靜謐、安寧,讓他的精神很放鬆,工作效率很高。
正忙著,旁邊的座機響了起來。這是內線電話,他看了一眼顯示出的分機號,是樓下的客房裡打上來的。
他略感詫異,伸手接起來,聲音很平靜:「餵。」
是他的一個保鏢打上來的:「幽哥,白老爺子和雲哥來了,說一定要見你。我們本來說你不在,可白老爺子張口就說,我們既然在這裡守著,你就肯定在家。昌哥說你在休息,不見客,他們就坐下來不走,說要在這裡等到你休息好,總之一定要見到你。「許幽皺了皺眉,卻也知道白松老而彌堅,不是幾個保鏢能對付得了的。他們是鬥力的高手,卻不是鬥智的材料。他淡淡地說:「我馬上下來。「他沒有換衣服,起身便走了下去。
白松和白嘯雲坐在客廳里,看著他飄然走下樓梯,從容地過來坐下。
許幽的臉色仍然很蒼白,與黑色的真絲唐裝形成強烈反差。他又瘦了一些,坐在那裡卻氣勢如山,不可輕侮。
第27章
白松當老大當慣了,眼前這個又是他白家養大的孩子,他也做不來前倨後恭的那一套,只是在臉上掛了個慈祥的笑,親切地說:「小幽,嘯雲前天晚上喝醉了,做了糊塗事,傷害了你,這是很不應該的。他被嘯風痛打了一頓,我也狠狠罵了他。等他酒醒了,他就覺得很後悔,知道自己對不起你。昨天他想了一天,整夜都睡不著,一早就想來給你道歉,又怕你見了他更生氣,直猶豫了一天。我看他左右為難,就陪他來了。小幽,你看在我老頭子的面子上,看在你去世的乾媽的面子上,也看在你風哥的面子上,就原諒嘯雲吧。「許幽并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他前天晚上被白嘯雲強暴了,他也不想問,現在也不想當著人的面說這些。他揮了揮手,示意那些護衛避開。
那些人明白,便遠遠地站到窗邊、牆邊,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又能看到白家父子的一舉一動,好隨時保護許幽。
白松一看他的舉動,便知道他不想讓人知道那件事,眼裡便流露出一絲狡黠和譏諷的笑。
白嘯雲一臉誠懇,看著許幽說:「小幽,我是醉糊塗了,真不是有意的。我喜歡你這不假,可我從來沒想要傷害你。這兩天我難過極了,翻來覆去睡不著,也吃不下飯,就想來跟你道歉。請你原諒我。你要打要罵都可以,我絕沒二話。你要實在生我的氣,對我動刀動槍都可以。「白松微笑著點頭:「小幽,嘯雲是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前天晚上,我一回去就讓他在你乾媽靈前上了香,罰他跪了大半夜,向你乾媽認錯。你乾媽生前最疼你,當你比親生兒子還要親,對他們哥倆都沒那麼心疼過。這次嘯雲傷害了你,是他不對。不過,你們是同一個媽養大的,應該是兄弟。如果手足相殘,你乾媽的在天之靈也不會高興的。你說對不對?「許幽聽他一口一個「你乾媽」,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慈祥的白家夫人,忍不住眼裡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白松的話說得沒錯,當年他進了白家,這位夫人比誰都疼他,打心眼裡當他是自己的小兒子。那時候白嘯風和白嘯雲都已經跟隨父親在江湖上衝殺,向來不怎麼回家,只有許幽陪著她,而她的一顆心也就都撲在了這個孩子身上,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那幾年是許幽最幸福的日子。雖說當著白家父子三人的面,許幽是認她做的乾媽,可她堅持要許幽叫她「媽」,許幽也叫得很樂意。在他心裡,這個溫柔賢淑的女人才是自己真正的母親,那個生下他又拋棄了他的女人根本不配。
可惜,她走得太早了,是急性粒細胞性白血病,從確症到去世不到一個星期。臨去的那一天,白家父子和許幽都在她面前,她吩咐了這個吩咐那個,滿滿的全是不放心。
白松答應她會好好生活下去,並且斬釘截鐵地說絕不再娶。白嘯風向她保證會善待弟弟,照顧許幽。白嘯雲答應她會支持父親與哥哥,也會好好對待許幽這個弟弟。許幽則流著淚向「媽媽」保證,永遠都是白家的人,絕不做傷害白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