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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2:31:41 作者: 橘悅
「他出去了,他一定出去了,他不在這裡……」
她一邊說著這樣的話,一邊又在消防員從一間屋子裡抬出一具燒焦的屍體時,發了瘋似的跑上去看。
那具燒焦的屍體恐怖悽慘的模樣連楊登一個大男人都不敢多看一眼,但她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然後跌坐在地上,劫後餘生般地邊哭邊笑,「這不是魏棋……魏棋不長這樣……魏棋好好的,魏棋出去了,他不在這裡……」
她又坐起來,穿著一身孝服,將這棟被炸得、燒得面目全非的樓來來回回、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找了很多遍,這次,楊登和她一起。
一遍,兩遍,三遍……天黑了,周圍都靜了,可他們什麼也沒找到,什麼……也沒找到。
「楊登,他是不是……是不是回家了啊?他不在這裡……」
她哭著問他。
楊登也哭了,他也想這樣想,這樣盼望,也巴不得是這樣,可魏棋進去沒再出來,外面很多人都看到了啊。
他發不出聲。
她得不到回答,面色變得更加蒼白,然後又問他:「那魏棋回嶺南了是不是?他不想我明天送他,所以他又自己偷偷跑回嶺南了……」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沒辦法繼續說下去,這一片天地里,只剩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事故處理到最後,消防員、記者、圍觀群眾通通都離去,那棟被烈火燒得面目全非的樓里,只有一個穿著一身白色孝衫,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灰燼里,哭到身體顫抖的姑娘。
他們沒有在大火過後的破樓里找到魏棋的一衣一角——他們說是因為魏棋當時離爆炸發生點太近、受到的傷害太大了,所以……所以才找不到他。
她說不信,她又在用那個連自己都騙不下的理由騙自己了。
可她還是在消防員口中爆炸發生的地方,也是受傷害最大的地方捧了一把土和灰,把這些土和灰裝進了骨灰盒裡。
——她不敢冒險,不敢錯過他。
.
這次事故,三死四傷。
消防員沒有找到魏棋,余悅自己也沒有找到魏棋,可他確確實實是在許多雙眼睛的注視下進了燃燒著大火的樓里,那棟樓里也是確確實實發生了爆炸。
所以,他們說那三死,其中一個就是魏棋,還有一個是魏棋第三次進火場裡打算救下的孩子——那個後來住在魏棋曾經住過的、他們曾撿過球的那個小姑娘。
她不信。
可他們都說是。
她不信。
可她找不到魏棋。
明明今天早上他還站在那裡溫柔地叫她兌兌、沖她笑,明明他答應過她要好好地等她回來,明明他明天就可以回家了,明明……
可是,魏棋呢?
她的魏棋呢?
她的魏棋去哪裡?
她找不到他了。
他不要她了。
他什麼都不要了。
.
事後第四天,雲江政府著重報導了這次事件,而在這場事故中,三次衝進火海,用自己的命救了兩條生命的魏棋被授予了烈士稱號。
各種媒體、博主、路人也爭相跟風,現在網上提起魏棋,都是對他的惋惜、讚美和敬仰。
他們好像不記得了,就在魏棋衝進火場救人的那一秒,網上對他的網暴還沒有完全停歇。他們好像不記得了,現在那個在網上被他們反覆提及、讚嘆紛紛的青年在不久之前還在他們肆意造謠、大肆辱罵、惡毒詛咒。
他們做過的惡,他們都選擇性忘記了,然後等人不在了,他們又開始假惺惺地懷念他。
遲了。
太遲了。
那個被網暴殺死了靈魂的人啊,他到死,都沒有等到天亮都沒有等到真相大白啊。
現在他死了,他們說錯了,說那是假的。
可笑嗎?太可笑了。
*
整個雲江的每個地方之間的喪葬習俗多少會有差異,但在有所差異的同時,大家又在其他地方默契地保持著相似和統一:如果一個人死了,那他生前所留下的東西必須盡數被火化,否則就會被視為不吉利,視為晦氣,而留下這些東西的人,會被視為不吉利的人。
余悅是土生土長的雲江人,她比誰都要清楚相似這樣的習俗,但魏棋留下的東西被她盡數存了下來。
——她不願意相信魏棋不在了,她總覺得魏棋一定好好地生活在其他地方,只是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告訴別人——他們都以為他死了,其實他還活著。
可這樣的希冀總在看到魏平安時就會被狠狠打碎——她是知道的,知道魏棋有多在乎這個弟弟,知道魏棋不要誰都不會不要他的弟弟的。
所以……所以魏棋是真的不在了,她連騙騙自己都不能。
不管是父母還是朋友,他們都怕她受打擊、怕她崩潰,可她平靜地說自己沒事。
魏棋的死亡證明是她去開的,戶口的註銷也是她去辦的,楊登不放心,便一直陪在她身邊,跟著她跑。
從魏棋死後第二天到辦註銷戶口這天,余悅再沒哭,也很少說話,整個人看著雖然像失了魂的木偶,但又很冷靜、很理智。
至少楊登看起來覺得她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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