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凝脂朱膠

    接下來的幾天，花彩蝶繼續陪著賀蘭玥到處吃喝玩樂，再沒有提到過凝脂朱膠，雲兒見姐姐似乎真的忘了這件事，也逐漸放下心來，被王爺嚴詞拒絕之後，姐姐應該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了吧？

    更重要的是，人皆有私心，賀蘭玥不能生育，於姐姐反倒是好事。

    但與此同時，雲兒也發現賀蘭玥除了不能生育之外，幾近完美，越發不由自主地喜歡她。

    雲兒雖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娥皇女英的典故，若賀蘭玥和姐姐能做王爺身邊的娥皇女英，將是一副多麼美好的畫面。

    而江夏王同樣完美，那天賀蘭玥提議江夏王吹奏一曲，他欣然應允。

    她雖不懂曲子，卻覺得那首曲子好聽得只應天上有，雖然王爺吹奏的時候眼中只有賀蘭玥，但云兒發現姐姐看江夏王的眼神同樣透著異樣的痴迷愛戀。

    江夏王這樣的男人，實在叫女人無法不愛，越是接近真實的江夏王，雲兒越發能夠理解，為什麼優秀如賀蘭玥，追求他竟然還足足用了七年？

    此時是凌雲海域最好的時節，海上混戰之後，連海盜都需要休養生息，往來商船繁忙如織。

    雲兒見事態逐步在往好的方面發展，欣喜不已，可就在她以為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卻在一個清晨發現姐姐不辭而別。

    姐姐只給她留了一封信函，說幫中臨時有事，不得不趕回去處理，見自己睡得香，沒有叫醒，讓自己陪著王爺和賀蘭姐姐繼續遊覽海域風光，她處理完幫中事之後，就會趕來與她們匯合。

    有種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雲兒和姐姐相依為命多年，常常能心靈感應，她算了一下日子，腦海驀然靈光一閃，不對，難道姐姐…？

    清晨殘留的睡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雲兒三步並做兩步，喚來幫中信使，「你立刻去查，確認花當家此刻是否在鎮雄幫中？」

    「是！」信使的身影只閃了一下就不見了，雲兒的心卻怎麼也放不下來，心中暗道，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

    王爺和賀蘭玥還沒有起身，雲兒只盼著姐姐真的是回幫中處理事情了。

    可是，半個時辰之後，信使捎來回話，「鎮雄幫的人傳話來，花當家不在幫中，而且，幫中也沒出什麼緊要事。」

    壞了，雲兒明白，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銀牙一咬，「你馬上去召集所有水性好的兄弟，立即隨我去滄海。」

    「是！」

    凌雲海域幅員遼闊，但凝脂朱膠只有滄海群島的深海才有，那裡地形複雜，暗礁叢生，海流洶湧，就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沒人敢要錢不要命地去那裡送死。

    日月潮汐，今天是滄海退潮的日子，也是最適合潛水的時刻，但就算如此，也依舊險象環生，危險重重，雲兒原本以為姐姐放下了，卻不料她居然不顧自己危險，一意孤行去為賀蘭玥去深海採集凝脂朱膠？

    終究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埋怨歸埋怨，雲兒不能不顧姐姐的安危，她剛準備出發，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快步到了王爺和賀蘭玥的房間。

    猶豫片刻之後，她還是決定敲門，姐姐犧牲這麼大，說不定連命都可能丟在滄海群島，他們至少應該知道姐姐做出的犧牲。

    可她的手還沒有敲到門上，門就開了，出現在她面前的，赫然是江夏王俊朗凜然的臉龐，見雲兒的手停頓在半空中，他道：「雲姑娘有什麼事嗎？」

    雲兒愣了一下，手僵在半空中，還沒開口，就聽到賀蘭玥溫柔含笑地從江夏王背後走出來，問候道：「雲兒今天這麼早就起來了？花妹妹呢？」

    百里長卿見雲兒眼中尚未來得及褪去的急切，眸中精光一閃，「是不是花當家有事？」

    事到如今，雲兒也顧不得隱瞞了，脫口而出，「姐姐可能去了滄海採集凝脂朱膠了！」

    江夏王頓時臉色一沉，寒意襲人，賀蘭玥不明所以，「凝脂朱膠是什麼東西？」

    雲兒心急如焚，「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我現在要立刻趕去滄海，說不定還能阻止姐姐做傻事！」

    賀蘭玥見雲兒神色急切，知道絕非小事，擔心花彩蝶，「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趕過去！」

    ———

    「快，再快！」這已經是雲兒第三次催促舵手趕快開船了。「老大，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舵手苦著臉道，他們已經全力以赴了。

    船艙里，賀蘭玥見長卿自上船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百里長卿的臉可以刮下一層冰霜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瞞著我？」賀蘭玥敏銳地察覺到定然和自己有關，就站起身，「你不說，我問雲兒去！」

    百里長卿一把拉住她，「我們夫妻的事情，何須去問外人？我告訴你便是。」

    賀蘭玥的心卻生出一種莫名的緊張，等著他說下去。

    百里長卿知道遲早瞞不住阿玥，思慮片刻，便將那天晚上花彩蝶說的話告訴了她。

    竟還有這樣的事情，賀蘭玥目瞪口呆，「凝脂朱膠？」

    她怎麼也想不到花彩蝶竟然為了幫她懷孕，不顧危險，去深海採集凝脂朱膠？「你怎麼不早說？」

    「阿玥！」百里長卿嗓音沉沉，「這幾年，什麼靈丹妙藥你都試過，經歷了數不清的從希望到失望的過程，滋味並不好受，不要再繼續折磨自己了，你要是實在喜歡孩子，我們去領養一個好不好？」

    賀蘭玥望著他眼中的灼灼亮光，她明白他擔心自己，心疼自己，抿緊唇線，「我是喜歡孩子，我更想要你親生的孩子！」

    百里長卿握住她雙手，「人生總會有遺憾，其實，若能欣賞遺憾，殘缺的人生未必不圓滿！」

    賀蘭玥霍然一震，怔怔地望著他，他的話在她心底掀起一股風浪，四年來，她都執著於追求完美的人生，可人生哪有真正的完美？

    就算美滿如雪兒，位居太子妃，膝下有麟兒，也不能享受終日逍遙快活行走江湖的酣暢淋漓，所有人都有殘缺，只不過，有的看得見，有的看不見而已。

    若是凡夫俗子，巴不得她四處求子，為自己家族傳宗接代，可是，正因為他心疼自己，才斷然回絕花彩蝶的好意，因為他根本不在意那所謂的希望。

    「若是以前，你說你還沒有試過就放棄，未免對你太不公平，可如今你已經試了四年了，阿玥，該放下了。」

    他的手蘊藏著左右乾坤的浩瀚力量，有淚水自賀蘭玥眼角滑落出來，她久久地望著他。

    他看自己的眼神，熾熱而期盼，那是一雙愛到極致的眼神，她忽然想到，自己這般執著，何嘗不是對他的另一種傷害？

    百年之後，無論是誰，都會盡數歸於黃土，又有誰會在意是英雄豪傑，還是販夫走卒？

    他果然比自己看得更加高遠，更加通透，枉自己曾為賀蘭女王，竟執著於眼前得失，而忘了自己已經擁有的美好？

    朝夕相伴，耳鬢廝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蕩漾著甜蜜與幸福，他說得對，就算沒有孩子，她賀蘭玥也是最幸福的女人。

    這一刻，她是真的釋然了，握緊他雙手，賀蘭玥朝他慢慢笑開，「我明白了。」

    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阿玥，百里長卿唇邊溢出欣慰笑容，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我知道，你一定會明白的，因為你是我的阿玥！」

    經歷過希望，期盼，悲傷，絕望，再到希望，絕望，賀蘭玥不是不痛苦的，不是不難過的，但此刻，她是真的釋然了，子嗣之事，順其自然，就算沒有，她和長卿也能過得幸福美滿，這一生，還有什麼比和深愛的人在一起來得更叫人欽羨？

    「我曾說過，以後都不會再讓你哭了。」百里長卿替賀蘭玥擦眼淚，「沒想到，還是沒做到！」

    賀蘭玥辯解道：「傻瓜，眼淚不都是悲傷的，我這是高興，當徹底想明白了一件事之後，輕鬆了許多，可想不到花妹妹竟然那麼傻？一聲不響地就去采凝脂朱膠？」

    「就是怕你又胡思亂想，所以不告訴你！」百里長卿語調鏗然，「這什麼朱膠，不管能否採集到，我都不允許你吃。」

    這一次，賀蘭玥答應得極為痛快，「好，我答應你就是！」

    百里長卿失笑，握緊賀蘭玥的手，他知道她的戀，她的痴，她想做任何事情，他都會支持她，可唯有這件事，只能聽天命，非人力可為，「有了你，我已經擁有了世間一切！」

    「我也是！」賀蘭玥靠在他身上，甜蜜之後，卻放不下對花彩蝶的擔憂，「花妹妹此行，我實在放心不下，她怎麼這麼傻？」

    「姐姐為什麼這麼做，賀蘭姐姐應該知道原因吧？」不知何時，雲兒來了，臉色很不好看。

    都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物，被雲兒撞見，賀蘭玥和江夏王並沒有覺得尷尬，賀蘭玥只默然片刻，「她想完成我的心愿！」

    見雲兒語氣不善，江夏王面沉如水，還沒有說話，就被賀蘭玥阻止了，「長卿，我有些話要對雲兒說，你到外面去等我，好不好？」

    百里長卿原本不想出去，但見阿玥堅持，還是應允道：「好！」

    他出去的時候，眸光在雲兒身上停留片刻，雲兒立時覺得一陣涼意襲來，她不是傻子，明白王爺的意思，「王爺放心，我不會對賀蘭姐姐不敬的。」

    百里長卿點點頭，阿玥是他的妻子，他不允許任何人輕慢她。

    見王爺出去了，雲兒才道：「姐姐這麼聰明的人，應該明白為什麼吧？」

    「我知道！」賀蘭玥並不隱晦，一語中的，「花妹妹喜歡王爺！」

    見賀蘭玥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雲兒顯然有些意外，因為她實在是太過擔心姐姐，所以連帶著對賀蘭玥的臉色都不好看，訝然道：「你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知道了！」賀蘭玥微微一笑，「如果說只是為了報答王爺的救命之恩，她如今是鎮雄幫的當家，有很多方式，沒必要這般拐彎抹角，偏偏這凝脂朱膠是難得的奇珍異寶，她不顧個人安危去滄海採集，其實她最想幫的人，是王爺！」

    見雲兒目露震驚，賀蘭玥又道：「我們雖是義結金蘭的姐妹，但你們只稱我為姐姐，卻堅持不稱王爺為姐夫，是因為你們心中還存有別的願望，對嗎？」

    事到如今，姐姐生死未卜，雲兒什麼都不想顧忌了，猛地一下跪在賀蘭玥面前。

    賀蘭玥忙道：「你這是幹什麼，趕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一向快人快語的雲兒這一次卻格外固執，「爹爹死後，我就沒有跪拜過任何人，可這一次，我是真心實意跪拜姐姐，望姐姐成全我的心愿。」

    賀蘭玥眸光一揚，「你想讓我幫你姐姐嫁給王爺？」

    在賀蘭玥這麼聰明的女人面前，雲兒知道自己的目的根本掩飾不住，「我只有這麼一個姐姐，這些年，姐姐歷經千辛萬苦養育我長大，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著姐姐如願以償嫁得良人，如今她好不容易遇到喜歡的男人，如果這次有幸活著回來，還望賀蘭姐姐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成全她這份心意。」

    賀蘭玥沒有再扶雲兒起來，只是久久地望著她，語氣淡淡，「你們姐妹和我義結金蘭，就是為了這件事？」

    「不是的！」不是為了姐姐的終生幸福，在凌雲海域呼風喚雨的雲兒也不至於這麼卑微，「我們仰慕姐姐高風亮節，像姐姐這樣身份的人，對我們姐妹始終以禮相待，親和有加，我們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是真心仰慕姐姐，誠心想要結交。」

    「那麼！」賀蘭玥平靜道：「還是你認為你姐姐嫁給王爺，是一件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雲兒不語，賀蘭玥是洞察力驚人的人，王爺想要稱霸凌雲海域，若能娶姐姐，必定事半功倍，一般人求之不得，還有，若姐姐能為王爺誕下子嗣，不也是圓了賀蘭玥的心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