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又一個謊言
2023-09-26 03:20:32 作者: 祁晴寶寶
秦世箴的話如尖刀般狠狠扎在蘇乘心口處,他已經痛楚到麻木,仿佛沒有了知覺。
原來,從頭到尾,他都只不過是工具而已,有誰會在意一個工具的感受?
青萍縣主清澈的眼眸寫滿了震驚,難以置信地望著白髮蒼蒼的老太爺,雖然老太爺想借蘇家的外殼,成就自己的榮華富貴,可怎麼說蘇家的這些人也是他的子孫後輩,怎麼可以手起刀落割捨得這般乾淨利落?
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老太爺終於緩緩開口,「承蒙太子妃對蘇家關懷備至,先姑且不論你猜得對與不對,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老朽的家事,並沒有違反國法吧?」
「你真是冷血到令人髮指!」青萍縣主心中再無絲毫對蘇老太爺的敬意,當即柳眉倒豎,「你若一心想要忠誠於自己的戚姓,大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拿出骨氣和太祖皇帝說,你姓戚,不姓蘇,可你幹了什麼?先是利用太祖皇帝對蘇小姐的愧疚,大把攫取名利財富,把蘇家利用殆盡之後,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地將財富轉移到戚家,對蘇家棄之如敝履,你何止是冷血,簡直是無恥啊!」
「說得好!」秦世箴配合地鼓掌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今天可真是大開眼界。」
誰知,定力過人的老太爺根本不理會青萍縣主和秦世箴的冷嘲熱諷,反沉聲道:「太子妃莫非想治老朽一個欺君之罪?」
「太祖皇帝已經仙逝多年,這等齷齪骯髒事豈能去污他的耳朵?」百里雪冷笑,老太爺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很可能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況且,這些的確是他的家事,就算想要治他的罪,理由也十分牽強,他步步為營,雖然所有事情都有他的影子在,但偏偏他就沒有留下絲毫證據。
「不知太子妃的意思是…?」老太爺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笑意,太子妃雖然聰明能幹,但論起道行,還是稍遜一籌。
蘇菡兒暗自鬆了一口氣,哪怕是太子妃,在太爺爺面前,也落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境地,局勢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扭轉。
青萍縣主氣得差點跺腳,在心底狠狠罵了一句老狐狸,真是人至賤則無敵,已經過去將近百年,就算雪姐姐聰慧絕倫,能猜到事情的緣由,恐怕也找不到證據了,難道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只可惡的老狐狸繼續逍遙禍害世間?
秦世箴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以太子妃的個性,自然不會繼續讓老太爺得意下去。
見原本占據優勢的太子妃,在不知不覺中反被老太爺拿捏住了,蘇菡兒眼底掠過一道極淺的笑意。
可是,太子妃依然從容淡定,靜靜道:「百年前,太祖皇帝錯過蘇小姐那樣忠貞勇烈的女子,引以為終生憾事,愧懷之下,對蘇家諸多扶持,蘇家才能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發揚光大至今天的盛勢,本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怎麼似乎老太爺對太祖皇帝不但沒有感恩,反而頗懷恨意?」
老太爺還沒有說話,蘇乘就咳嗽起來,那個並不怎麼盪氣迴腸的故事,太子妃顯然已經知道了,難道世人眼中情深義重的太祖皇帝,真的不過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老太爺深涼的目光從蘇乘身上滑過,輕哼一聲,「太子妃想必已經從乘兒那裡得知了詳情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問?」
百里雪輕輕一笑,嘲諷道:「其實說起精於編故事,若是老太爺自稱第二,恐怕沒人敢稱第一。」
蘇乘臉色霍然一變,慘白至極,一個原本信任至極的人,卻突然發現對方徹頭徹尾地騙了自己,這種致命的顛覆感,足以吞噬一個人,難道太爺爺當初給他講的那些所謂隱藏在水面下的陳年隱情,全是假的?
老太爺鐵青著臉,「從一開始,太子妃說的話就都是推測,沒有絲毫實證,太子妃位高權重,我也無話可說,不過老朽雖然人微言輕,卻也不是任人詆毀之人,當年太祖皇帝不但薄情寡義,拋棄家姊,還妄圖殺人滅口,樁樁件件,皆是事實,難道我還應該感謝這樣狼心狗肺的畜生嗎?」
蘇老太爺話語裡深深的恨意讓青萍縣主不禁打了個寒顫,她的祖母當年就是為了圓太祖皇帝的心愿,才下嫁到潁川荀家的。
祖母因太祖皇帝遺願,一直對蘇家諸多照顧,以致想把最疼愛的孫女嫁入蘇家,完成兩家結為秦晉之好的夙願,卻不想,老太爺不但絲毫沒有感激,反對太祖皇帝恨之入骨。
不,不僅僅是對太祖皇帝,應該還有軒轅皇家的人,原來這麼多年的親和友善,不過都只是虛情假意。
看到老太爺陰森的眸光,青萍縣主不寒而慄,雖然蘇家諸多事情讓祖母寒心,但祖母反說,沒有當年的蘇小姐,就沒有今天的軒轅皇室,讓子孫後輩多存感恩之心,殊不知,祖母一片好心餵了狗,竟被一隻虎狼矇騙了這麼久?
不過,憤怒之後,青萍縣主反而輕鬆了不少,因為太祖皇帝的關係,祖母對蘇家的沒落一直痛心疾首,可是,若能得知實情,想必祖母也能釋懷了,畢竟,這個蘇家,早不是當年的蘇家了。
百里雪直視著老太爺,幽幽道:「難道你真以為時隔多年,一切就都杳無音信了嗎?」
若換了一般人,在太子妃冷眸的迫視下,根本站立不住,但老太爺卻巋然不動,「看來太子妃今天前來,還不止準備了一個精彩的故事?」
蘇菡兒的心提了起來,緊張地看著太子妃,總有一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感覺,不知道太子妃還會說出什麼令人震驚的秘密?
百里雪輕輕一笑,「你別忘了,雖然百年前的事,蘇小姐可以任由你隨意捏造,無從查證,但這件事的另外一個主角是太祖皇帝,你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扭曲不了當年的事實。」
蘇乘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但在極度寂靜的屋子裡,還是清晰入耳,「草民願聞其詳,還請太子妃據實相告。」
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充滿了諷刺,錦衣玉食地生活了二十多年,才驀然發現自己不過是生活在華麗的泡沫中,絢爛而不真實,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親人是假的,愛也是假的,他已經分不清到底還有什麼是真的?
當初太爺爺告訴他的所謂秘密,如今看來,不過只是又一個謊言而已,可笑他還深信不疑?
「你不必著急,很快就會知道的。」百里雪目光清淡地掠過老太爺,「太祖皇帝雖對蘇小姐念念不忘,奈何天下未定,他有諸多身不由己之處,兵荒馬亂的歲月容不下太多的兒女情長,好不容易得了天下,四海初定之後,他派人去尋找蘇小姐,可蘇小姐已經香消玉殞,他終身引以為憾。」
「你說謊!」蘇菡兒尖叫出聲,此時她已經顧不得什麼以下犯上,「太祖皇帝始亂終棄,刻薄寡恩,遭了上天之譴,為了他自己的子嗣能夠延續,才不得不對蘇家扶持關照,世人已經被矇騙了百年,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天大的謊言還要繼續下去嗎?」
激動的蘇菡兒一雙眼睛如毒蛇吐信般發出紅光,百里雪卻只是同情地看著她,「蘇乘不過只是老太爺的工具,難道你以為你就不是嗎?」
蘇菡兒一愣,一定是太子妃在挑撥離間,她是戚家的人,她身上流著戚家的血,太爺爺欺騙誰,也不可能欺騙她,矢口否認,「不可能。」
「有的時候,聰明過了頭並不是好事。」百里雪不再看她,多年來信任支撐的脊樑倒塌的時候,那種打擊是致命的,蘇乘如此,蘇菡兒同樣如此。
人在遭遇重創的時候,往往不願面對真相,寧願繼續自欺欺人下去,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不過蘇乘到底比蘇菡兒清醒,相信他在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後,會慢慢走出來。
百里雪不再理會失魂落魄的蘇菡兒,轉而看向老太爺,語出驚人,「太祖皇帝離開潁川之後,曾給蘇小姐寫過幾封信,這些信都被你付之一炬了吧?」
老太爺眼神一跳,忽而冷笑,並不否認,「是又怎麼樣?」
「你不願讓蘇小姐對太祖皇帝懷有幻想,更不願他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所以,你切斷了他們之間聯繫的紐帶,而這一切,蘇小姐都不知情,她也相信太祖皇帝是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因為那些信根本沒能到她手中。」
「天啦!」青萍縣主驚呼一聲,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老太爺,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海中迅速形成,「你不會是…」
「住口!」一向鎮定的老太爺終於惱羞成怒,「黃毛丫頭,信口雌黃,侮辱亡者英靈,就不怕遭天譴嗎?」
「我還以為,老太爺如銅牆鐵壁,百毒不侵,竟然還會在意天譴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秦世箴不陰不陽道。
百里雪靜靜地看著盛怒的老太爺,任何人都有弱點,再冷漠無情的人也不例外,不管經歷多漫長的歲月風雨,心底深處最在意的東西,永遠都不會變。
她一字一頓道:「你如此恨太祖皇帝,並不是因為所謂的始亂終棄,而是因為他是你最愛的女人深愛著的男人。」
「噗!」老太爺竟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也不自覺地晃動了兩下,一雙枯枝般的手劇烈顫動,老僕立即扶住了老太爺,驚叫道:「太爺,太爺?」
蘇菡兒本能地想要去扶住老太爺,可雙腳就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蘇乘絕望地閉上眼睛,真相如此殘忍,連他都無法面對。
青萍縣主目瞪口呆,怎麼都沒想到,蘇家的老太爺,竟然愛著蘇小姐?他名義上的姐姐?
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事情?而且,當年他不過只是個孩子,就有如此深沉的心機?
百里雪看著老太爺嘔出的鮮血,平靜而淡漠,「蘇小姐以為深愛的男人已經將她拋諸腦後,在痛苦和期盼熬了十年,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遭受的痛苦,都是她疼愛的弟弟給的。」
「哈哈哈!」多年秘密被揭穿,老太爺終於撕下了和善的面具,冷笑道:「你很聰明,這麼多年,是第一個看穿這個秘密的人,不錯,是我做的,那個男人,他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
「太爺爺?」蘇菡兒驚呼一聲,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太爺爺最信任的人,並且引以為傲,可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她還是承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打擊。
老太爺的表情有幾分猙獰扭曲,遙想當年翩躚若仙的蘇婕,雖然那時他還小,但他極為早熟,早就將其認定為自己要娶的妻子。
誰知,一個男人橫刀奪愛,和蘇婕一見鍾情,兩人不但私定終身,還很快逾越了雷池,一切的發生如天雷勾動地火,愛情的烈焰很快就將二人燒成了灰燼。
當蘇婕沉浸在和情人甜蜜的愛戀中時,她永遠都想不到,背後有一雙稚嫩而仇恨的眼睛,誰會防範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呢?
秦世箴抱起雙臂,「蘇小姐又不是傻瓜,配不配自然是人家說了算,最可惡的就是像你這種自以為是,行為卑劣的人,還自以為是救世主?」
「就是!」青萍縣主厭惡道:「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太祖皇帝和蘇小姐早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就因為你的自私和歹毒,蘇小姐痛苦十年之後含恨而終,太祖皇帝也抱憾終身,若是蘇家早知道收養了你這麼一個人面獸心的魔鬼,腸子都悔青了。」
百里雪冷冷地看著老太爺,「在那樣兵荒馬亂的年月,能寄出一封信何其難得?可這麼寶貴的東西,不但被你付之一炬,還編造太祖皇帝的謊言去矇騙可憐的蘇小姐。」
老太爺臉上的肌肉止不住的跳動,充滿怨毒,怒道:「那是因為她不識好歹,不知道誰才是真正愛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