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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52:42 作者: 松松挽就
崔沅綰垂著眼睫,良久眼前終於清明起來,她能看清晏綏的臉,能看見他受傷的身。
她有許多話要說,不過還是選了句最重要的問了出來。
「你的傷怎麼辦?」
她以為晏綏會把他嘴硬的作風延續到底。畢竟在從前,他就算被朝里的頑固老臣纏得焦頭爛額,待她問起時,仍舊會說一句沒事。再然後,踱步朝她走來,解開她的系帶,與之歡好。
每個難熬的夜裡,兩人都是身貼著身,聽著彼此穩健的心跳聲過來的。
可現在,晏綏卻罕見地沉默著。眉頭自打瞧見林之培那刻起,從未舒展過半分。
他張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人落魄時,什麼怨念都會籠在心頭。晏綏發現,他根本不會安慰人。往常苟合一番,誰也不提傷心事。畢竟由尾椎升起的酥麻感是真真切切地發生過的,那當真是一種快樂。
可他現在連站起都顯艱難,何況是取悅對面憂愁心悸的人呢。
他說沒事,可折斷的箭柄還扎在肉里。他只能捂著傷口,把潰爛外翻的腐肉擋住,卻無法阻止血往外流。
說沒事,他不信,崔沅綰也不信。
沉默半晌,崔沅綰吸了下鼻子,冷聲說道:「我先給你處理傷口。」
幸好腰間裝著軟布和桃花散的香囊沒跑掉,幸好她手裡還攥著一把匕首。
說著,探身前去,作勢要撕開晏綏胸前的衣襟,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沒用的。」晏綏嘴唇發白,話也滲著涼意。
崔沅綰心急,「怎麼沒用?來之前我就在想,萬一受傷呢?軟布與桃花散本來是為我自個兒準備好的,如今用到你身上,算你占了便宜。」
崔沅綰仗著他是個有氣無力的紙老虎,掙脫他的手,匕首一划,幾層衣襟就被割開了來。
只是晏綏執拗地捂著傷口,他想往後退,卻無路可退。只能可憐巴巴地望著崔沅綰,叫她給自己留幾分面子。
崔沅綰一臉堅定,「聽話。」
本該是曖昧的兩個字,卻被崔沅綰念得斬釘截鐵,一板一眼。活像個冥頑不靈的老夫子。
晏綏噗嗤笑了聲,迎來崔沅綰一計眼刀。
見晏綏鬆了手,崔沅綰趕忙把衣襟都劃開,大半胸膛露在眼前,她卻無心欣賞。
傷口猙獰,的確如林之培所言,箭裡帶著毒,再不處理,毒性會攻入心肺,再好的藥也救不了。
「我要把傷口劃得再大一些,把裡面的箭柄拽出來。再散上桃花散止血,先用軟布包紮著,趕緊找回去的路,不能坐以待斃。」
思路清晰,只是想到要用匕首劃開一層皮肉,難免心慌。
「你怕不怕……」
「我不怕疼。」晏綏勉強撐起笑意,按著崔沅綰握著匕首的手,往傷口上湊。
匕首剛碰上傷口,晏綏便倒吸了口氣。隨即對上崔沅綰擔憂的眼,眼裡的真誠不是做戲,在這一刻,她真心為他擔憂。
如此,這傷受得值了。
晏綏眼裡的情意外溢,沒有葳蕤暖黃的燈火映照,卻叫崔沅綰覺著暖烘烘的。
她最喜歡冬天午後的日光,躺在藤椅上曬太陽,那是最愜意的事。而如今,她居然覺著,與晏綏這樣相互依偎,成為彼此的唯一,也是一件愜意事。
當真是瘋了。
崔沅綰搖搖頭,那那些無妄念頭趕走。
「你忍著點。」
不再多說,她找准位置,把那層沾血的皮肉劃開,挑出腐肉,那刺入身子的箭柄才露出了面目。
晏綏依舊皺著眉頭,可額前卻出了一層汗。
「我要拽了。」崔沅綰說道。
晏綏低頭看著身前的人,他的身是痛的,可他的心異常雀躍,甚至說出口的話都顫抖著。
「那你用力點。不用力,是出不來的。」
崔沅綰肩頭落著重任,重重地點了下頭。用著巧勁,拽著箭柄,試圖往外旋出來。
猛地一拽,定會傷到晏綏筋骨。這事不能急,是要耽誤些時候。
手腕發酸,手指按得生疼,崔沅綰忍不住怨了句,「怎的這麼麻煩。」
晏綏:「其實還有更省事的法子。不用費你的桃花散。」
崔沅綰瞪他一眼,「不早說。」
晏綏叫她別急,一面繼續拔著,一面聽他說話。
「你還記得《傷科真傳秘抄》這本書麼?」他問。
崔沅綰仔細回想著。《傷科真傳秘抄》放在晏綏書房裡東面那扇書架上,三排左起第四本的位置。不怪她記得這麼清,是那書實在古怪。
那書是後人謄抄的,標了句讀,標了注釋。老天爺!除了給稚童教習的書,哪裡還有特意標了句讀的書!不過崔沅綰只記得句讀的事,書上講了什麼卻一概不知。
無意間抬頭,見晏綏正看著她笑。
「書上說,箭頭拔|出|來後,用尿沖洗傷口,避免破傷風。」
崔沅綰一愣,「你在打趣我?」
手下拔箭頭的動作一重,意料之中地聽見晏綏悶哼一聲。
「可不敢打趣你。你手裡握著我的命呢,你想讓我死,我就會死。」
崔沅綰嘁他一聲,「什麼破法子!難不成我還要出去給你找新鮮的馬尿鳥尿去,真是慣的!」
說罷才遲遲反應過來,面上升起酡意,「想都沒想……這法子不敢苟同,還是用桃花散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