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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52:42 作者: 松松挽就
夏昌又吩咐幾句,不欲在這偏遠處多呆,趁亂叫人備馬引大軍去內城攻打,最好能直逼大內宮城。什麼高貴的皇子公主,什麼頤氣指使的皇后宮妃,待他踏破這汴京城,攪個天翻地覆,這些流淌著高貴血液的人變為奴隸,那才盡興!
夏昌策馬揚鞭,身後有軍隊護衛,一路暢通奔向內城。
「駕!駕!」
鞭子抽在駿馬身上,一下比一下重,馬蹄晃得出了殘影。夏昌造反時才顯出了平時幾乎看不到的武將颯氣。樞密院長史,從來不是只會紙上談兵的弱官,他耍得起長纓槍,端得起大鈍刀,沉溺情愛不過做戲唬人罷了!
叛軍往內城攻去,反而給這暗衛軍與禁衛軍一個喘氣的機會。
禁衛軍統領從一道小巷快步出來。統領是嗣榮王妃娘家的三表哥,何胄。嗣榮王家投靠夏昌,何胄又為官家做事,兩重身份自然叫他難堪。
前瞻後顧之際,是晏綏遞信告知他夏昌的計謀。何胄向來不喜歡夏昌這位不甚稱職的小叔子,加之得知晏綏要造反,且貪污軍餉苛扣地方賦稅,當下就向晏綏表明立場,自個兒堅定追隨兆相。
後來晏綏說,要讓全城都出演一場好戲,何胄欣然應下。晏綏給的好處自然不少,夏昌造反必敗,嗣榮王一家定受牽連,王妃娘家也躲避不及。只要何胄幫忙,晏綏便能把嗣榮王妃娘家摘離出去。何胄與王妃表妹不熟,只在乎自家,至於嗣榮王一家如何,他並不關心。
「按照學士的計劃,下步兩軍要趕去內城援救,屆時官家出面,安撫民心,兩軍集中兵力剿滅叛軍,活捉夏昌。」
何胄得了承諾後說話都硬氣,挺著腰杆蔑視車夫。他知道車夫是這幫暗衛軍的頭子,以為是神人,走近一看不過如此,總之比不得晏綏,也比不得晏綏身上的跟班炔以。
車夫點頭,往四周環視幾眼,傷亡微小,是晏綏意料之中的結果。
想到還有夏滔滔,朝何胄頷首,叫他稍等。又轉過身來低聲對夏滔滔交代,「小娘子,戰爭無情,你不會武,不能在此逗留。我派兩位暗衛護送你到城外錢莊去。你是主母要護的人,萬不能有半分閃失。」
夏滔滔說不能,「我不能走。仔細想來,這是晏學士精心布下的局,雖不知其深意,約莫也能猜出今晚是個不眠之夜,內城有大事要發生。崔娘子一心記掛著夏昌,她要查的事也與夏昌有關。緊要關頭,崔娘子不在,那我斗膽替她去套套夏昌的話,若今晚能抓住證據,那就再好不過了。」
車夫覺著夏滔滔是在瞎扯,做戲仍是刀劍無眼,十驚九險。到內城眾軍齊聚,他可沒心再去護她。當著何胄的面,車夫也沒辦法給夏滔滔多做解釋。朝身後使個眼色,兩名暗衛便硬拽著夏滔滔上馬車奔走。
軒禮門前,叛軍屍體摞成堆,被火燒著。
犧牲的婦孺漢子,皆是從詔獄裡放出來的罪孽深重的犯人。按律當斬,眼下死有所值,也不心疼。官家下了秘令,善待這些為大業犧牲的犯人的親眷,將死之人得到赦免,只會感激官家仁心寬厚,哪裡還會計較戰爭中的得失。
烈火硝煙是真的,人也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發展方向卻是假的。
何胄與車夫各自清點過軍隊後,想著此時內城禁軍早做出了不敵叛軍之態,忙上馬往回趕。
禁軍在前,暗衛軍在後。路上,車夫跟在何胄身邊沒吭聲說一句話,反倒是何胄耐不住寂寞,主動開口。
「今晚好戲上演,兆相年邁,身子不便,待在家裡看戲也是人之常情。反倒是晏學士,是真不打算親自到場看看他親自策劃的這場局麼?」
車夫不是話多的人,本不想何胄的話,礙著對方的地位,硬著頭皮回了句:「主子自有打算。」
馬跑得飛快,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狼煙中,叫何胄以為車夫沒回他。
何胄嘁了聲,駕馬與車夫拉開一段距離。禁衛軍與暗衛軍向來不對付,互看不順眼,總想為國朝第一軍的名拼個高下。今晚終於碰頭,恰巧領頭的也互看不上,下面的索性撒開歡來爭。
馬蹄聲把汴京的街道震得轟隆隆響,膽大的百姓莽著頭混在兩軍中,拿著鐵鍬鐵鏟當武器用,膽小的就關緊院門,在家求著好心的菩薩和佛祖來救。
*
宣德門。
夏昌借月色抬頭望著城樓上站著的官家與一眾皇家子女。他們臉色或是驚慌失措,或是不可置信,總之在見他之前,都不信淫|盪又能幹的長官真會做出造反這等大事來。
禁軍被殺得連連後退,幾乎要貼到那面城牆上去,退無可退。再退,官家性命不保,國朝就要異姓。參軍的從入伍那日起便一直被教著,自個兒死也不能讓官家死。他們身上就是碑額叛軍刺出了一百零八的窟窿,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給官家逃跑的機會。
這場戲牽涉極廣,大眾百姓接受不到上層傳來的信息,他們以為今晚真是戰爭爆發,給出的都是真實的反應。反倒是這些知道內情的人,因為勝券在握,難免會露出幾個破綻。
夏昌正在朝官家放大逆不道的狠話,身側的林之培眼尖地注意到,竟有一位禁衛軍偷摸笑了出來。
在一幫子神情肅重的人里找出個面帶笑意的人並不算難事。何況今晚月色懂人,都把月明照在那城牆附近,像是故意給迴光返照之象,恐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