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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52:42 作者: 松松挽就
    夏昌是個陰晴不定的人,也是個會靈活變通的奸人。原本還想把這群人留下人說透露些消息,被自家人一激,隨即轉了思路。

    「天不早了,諸位回去路上,萬事小心。天寒地凍,路本就難走,指不定還會有冰茬冒出頭來,阻擋前進,更要提起一百個心眼,不能有半分鬆懈。」 夏昌鬆開手,把夏夫人甩在一旁。又上前走幾步,抬頭望著晏綏,「晏學士年輕有為,自然能處理好這些小事。」

    話有深意,誰都能聽出他意不在此。晏綏正暗自思忖著防範對策,露出一分疏忽,就叫夏昌鑽了個空子。

    夏昌猛地側身,扒著頭偷看崔沅綰。

    「崔娘子,別不開心。來,跟著我笑一下。」說著,乍然露出個詭異瘮人的邪笑。在眾人還未做反應時,就轉身推門出去。

    夏夫人絞著帕子,趕緊跟在夏昌身後走著,心裡掀著狂風巨浪。

    當著郎婿的面,調戲人家新婦。當著皇家與貴家的面,挑釁拉扯,在旁人一頭霧水時,全身而退。

    這是夏昌一貫的作風,奸詐詭譎,捉摸不透。

    林之培站在縣主身邊,冷眼看著好戲開場與落幕。難得見這對運籌帷幄的夫婦露出錯愕的神情,林之培心裡浸著蜜水,面上卻故作淡漠神情。

    「都是什麼事啊。」

    福靈或是在場唯一一位置身事外的人。她只當夏昌是個奸臣,是個壞人,哪裡會想到他還蓄意謀逆,縱使對皇家人,也不會心軟半分。

    *

    丘園後面一排屋落著厚雪,在新來的鵝毛飛雪裡顯得死寂孤冷。那排屋裡有間亮著一盞葳蕤暗淡的燈,坐著一個翻著書卷的人。

    正是晏綏。

    宴席上暗衛報事情有變,原來是夏昌提前動了手,打得新黨措手不及。

    幾個依附於他的州郡,大批軍隊在天黑時集結,並未朝皇城進宮,但目的已經達到,只是給新黨一個警告:新法若敢再落實一步,迎接他們的不是百姓的一呼百應,而是大規模地叛逆謀反。

    揭竿而起,披黃袍自立為王。這樣的招式官家熟悉,正是本朝建立時用的手段。官家上了年紀,思緒不比從前敏捷,卻也不是老糊塗。

    他需要夏氏與王氏兩大家族鎮國安邦,平時夏昌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只當沒看見。人貪婪好色些,卻有真本事傍身。

    不能謀反,是官家最後一道底線。而這底線如今被夏昌出手斬斷,官家也不會再有所保留,給兆相遞了封信,給晏綏遞了封信。

    戰爭不可避免,雖百般不願,終究要新年前大動干戈。官家來信,話里不免有些慌亂。

    開國皇帝上過戰場,真真切切地拿長纓槍殺過人。可官家打小錦衣玉食地供著,雖讀過兵法,了解國朝往事,可終究算是紙上談兵。

    官家有兩個心愿,一是在位期間內外無戰,二是新法暢通無阻。顯然這兩個心愿都未實現,反而糾纏在一起,難捨難分。

    晏綏看過一遍,就把信給燒了個乾淨。

    搖晃的燈焰把一面牆給照亮,牆上掛滿了寫滿字的大紙,冷風倒灌,大紙邊角被吹得張揚,那是他們籌劃已久的大計。

    這晚晏綏浸在朝堂事中,想的是如何對付奸詐的夏黨眾人。

    他愛美人,可他能站到這個位子上,足以說明,他從不是耽於情愛不可自拔的俗人。

    他熱切吻著崔沅綰時,偶爾閃過牆上直戳人心肺的字跡,偶爾竄進幾聲鶯啼,撥著清波。褥子換了一套又一套,屋裡的動靜被大雪淹沒,逃出來的聲音也都被反吞殆盡。

    直到一道白光乍現,所有凌亂的思緒終止在那瞬。

    也就沒看見崔沅綰眼底的哀慟與決絕。

    第90章 九十:同化

    十二月的天尤其冷, 開封府連著發了三日的炭火與暖衣,怕這一場場雪把文人的手凍僵,把武將的腰凍斷。

    初四, 崔沅綰還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裡時,聽見屋外一陣騷動。眼眸惺忪地撐起身來時, 秀雲綿娘就走來近身伺候。

    冬天|衣裳厚,系帶多,穿得艱難。崔沅綰懶散地抬起手, 系帶從臂下穿過,秀雲手指靈活一動, 衣裳就規整地落在了她身上。

    不待崔沅綰出聲問,秀雲就解釋道:「聽說南邊幾個州郡反了,領頭的揭竿而起, 說三日要打下汴京, 建新天下!姑爺原本在給娘子挑著今早的食材,聽大內中貴人來換, 忙換上公服去官家身邊了。俗話說,好事不出門, 壞事行千里。南邊謀逆造反的消息在京城裡傳得快,如今人人自危, 都想著怎麼跑路呢。」

    崔沅綰被這消息震得打了個寒顫, 人一下就清醒起來, 困意全無。

    「南邊的州郡反了?是哪幾個?」

    秀雲說不清楚, 「不過想想便知,約莫是夏長史手底下的人提前做出了動作。裡應外合, 那邊一有動靜, 京城裡風聞滿天飛, 這時故意引起慌亂呢。」

    崔沅綰點點頭,朝秀雲投過去欣賞的眼神。

    「這內情都是誰跟你說的?怎的如此聰明?」

    秀雲低頭笑她忘性大,回道:「這些都是娘子昨個兒給我說的呀。娘子才是聰明人,提早料到這事要發生,叫我們都做好準備。」

    崔沅綰聽著,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這些事……我當真與你說過?」她當真不記得秀雲所言,只覺從夏府出來後,日子過得恍恍惚惚,活著跟死人毫無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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