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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52:42 作者: 松松挽就
崔沅綰握著斷根的篦子,折斷的銀篦攥在手裡,有幾分癢意與刺痛。
「娘不待見我,這家我也不腆著臉過活。我也屋裡收拾東西,等官人來了,我就跟著他走。」
崔沅綰說話利落,走得更是決絕,叫王氏一時反應不過來。
杏眼一轉,前堂還有個好事的老養娘偷聽牆角。老養娘是王氏的陪嫁,跟著她在府里摸爬滾打數十年,二人關係匪淺,更勝親姊妹。
要說這養娘也有一點不好。
「這張氏□□臉蛋子被猴尿一臉,沒腚眼的也敢惹夫人?他媽□□的,夫人的事干她屁事!」
有一點不好,這養娘滿嘴髒話。雖是熱心腸,但言行粗鄙不堪。崔家畢竟是名門望族,家裡的僕從雖不說出口成章,至少也不得胡言亂語。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張氏都要騎在了王氏頭上,她可不屬老鼠,怎能任人欺負?
「不必與她一般見識。她娘就是個娼妓,她又能好到哪兒去?」雖是輕聲訓斥,可養娘一番胡言,還是叫王氏心裡暢快起來。
就得狠狠罵她,王氏不會罵人,老養娘正好長了張蓮花妙嘴,罵人的活就叫養娘干。
「夫人,您真是菩薩轉世,心比饅頭還軟。張氏那賤人都從你手下把僕從搶走了,她還有什麼不敢的?」養娘叫囂道。
「不過是一個貼身女使而已。偌大的家府,還缺這一個賤仆麼?簾姐兒隨她的脾性做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攆她走,叫她瞧瞧那大表哥家過的都是什麼日子。蛇鼠一窩,任他們窩裡鬥去,我樂得清淨。」
王氏說得口渴,拿著茶水就往嘴裡灌。
她可聽了,那大表哥表面和善老實,背地裡說的髒話只比養娘更甚,床|事上還好折磨人。娶了兩個新婦,新婚夜把人打得屁滾尿流,當晚就鬧著要和離。這心口不一的兩面派,正與張氏天生一對。
兩人加上好事的簾姐兒,最好走得遠遠的,眼不見心為淨。
「夫人說的是。奴突然想到,慕哥兒在學堂默寫下一首七言詩,叫先生誇了幾句。大字送到了府上,夫人不妨去瞧瞧。」
想到慕哥兒那般可愛模樣,王氏的心都化成了春水。
她喜悅歡喜時,哪裡顧得上受氣的閨女。王氏連連說好,跟著養娘去瞧慕哥兒。
王氏走得急,自然沒發覺前堂外栽著的柳樹有動靜。清風拂過,柳葉上多了幾個似蟲蛀的小洞,往崔沅綰走的方向延伸開來。
*
鄰院是張氏頤氣指使著僕從搬物件。院不隔聲,慌亂的腳步聲,木材的摩擦聲與說話攀談聲,都傳到崔沅綰在的小院中去。
崔沅綰說要小憩,秀雲綿娘忙給她洗漱拆髻,換上貼身衣裳。誰知她剛躺下,睡意全被隔壁吵鬧聲吵散,人不堪其擾,愈發清醒。
瞧著崔沅綰臥在床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樣,秀雲一陣心疼,趴在崔沅綰身邊,輕聲道:「娘子,外面放晴出日頭了,不如搬把藤椅去稍作歇息罷。」
崔沅綰搖頭,提不起勁來。
「外面這麼吵,你是叫我去聽聽姨娘如何炫耀她在表哥家的好待遇麼?」崔沅綰嘆氣,「她不覺著丟臉,反而覺著是相忘於江湖。還說留些體面,殊不知外人是怎麼議論我家的。」
秀雲給她揉著酸疼的腿肚,勸道:「娘子今晚便要去姑爺家裡住了。夫人如何,家主如何,娘子都不必再操心。夫人偏心多年,見娘子對她有利,忙著攀附,用完就扔,半點不在意娘子如何想。既然如此,娘子也不用再想這家的事。」
崔沅綰:「說是如此,可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是我的親爹娘,怎能不在意?姨娘在的時候,爹的壞脾氣都在姨娘的懷裡消散。往後姨娘一走,府里就只剩娘在撐著。到時候爹朝娘撒氣,又有誰能幫娘一把呢?」
「娘子當真是菩薩轉世。」秀雲不悅,「便是娘子把心剖出來給夫人看,夫人也不會心生憐惜的。」
秀雲跪在羊絨毯上,抬頭望著崔沅綰,滿眼真誠。她是真心想叫娘子過得好受一點,人心都是偏著長的,世上本無公正之人,多的是演戲掩飾惻隱之心的人。可娘子執念於此,秀雲看得心急。
「娘子,等家主這事定下來,你就為自個兒活一次罷。」
秀雲見她怔著不回話,心裡焦急,揪著她衣襟下擺低聲哀求著。秀雲不敢用力,這身新衣料子是蜀錦,便是折了她的命進去也不值這料子的錢。
秀雲蹙眉嘟嘴的模樣實在可愛,崔沅綰瞧她歪頭示好,心裡也愉快許多。
「放心罷,等這一切塵埃落定,我就為自個兒好好活一回。」崔沅綰應聲道,「等爹爹的事過去,等我查的事真相大白,我就一身輕了。」
她的話飄忽其然,飄在雲端之上,好似一陣握不住的風,稍縱即逝。
秀雲不懂話里深意,見娘子應了,心裡歡喜,連連點頭說好。
崔沅綰撫著秀雲鬢邊髮絲,少女的青絲細膩柔軟,跟她的心一樣,單純天真。
人活一世,當沒牽掛,自在來自在走。可秀雲與綿娘,早成了她心裡最大的牽掛。
崔沅綰斂眸輕笑,「等這陣子過去,我就給你和綿娘尋個郎婿罷。黃花閨女總不能孤獨終老,一輩子守在我身邊罷。」
「有何不可?」秀雲歪頭蹭著崔沅綰微涼的手,「我要守在娘子身邊,哪兒也不去。娘子就是我的再生爹釀,這輩子為娘子做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