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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52:42 作者: 松松挽就
倒是有心,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崔沅綰擺擺手,叫女使把物件都拿下去。
「一場秋雨一場寒,夏日蟬鳴還繞在耳邊,不知不覺,天就冷了。」崔沅綰任由女使給她穿衣,含著熱茶漱口,心裡頗多感慨。
「天冷,娘子穿厚些。」綿娘說著,打開衣櫃,一下驚了。
「娘子,這柜子里裝著的根本不是咱們帶來的衣裳。滿滿當當,都是姑爺叫織造鋪給娘子做的衣裳。」綿娘把一件斗篷拿到崔沅綰面前,一臉驚慌,不知如何動作。
不曾想崔沅綰只隨意瞥了一眼,半點神情都不曾變。
「那就按照官人給的衣裳搭。衣裳的款式都是這幾樣,變的無非是顏色與衣料而已。他願意送,那就用。」崔沅綰說道。
綿娘說是,忙轉身來,給崔沅綰挑著衣裳。
崔沅綰氣定神閒,洗漱比平時還慢上幾刻。縱使秀雲服侍跟前,說著外面流傳的不甚好聽的風聞,她依舊坐得住,恍若置身事外一般。
「娘子,當真不管這件事麼?」秀雲彎腰給崔沅綰擦著脂粉,一面擔憂地問道。
「自然。」
崔沅綰順勢抬頭,方便秀雲給她上妝。
窗外升起的日光透過雕花窗子,半縷光灑在崔沅綰姣好容顏上。半張臉迎光,半張臉則掩在光亮之下,晦暗不清。崔沅綰望著秀雲,眼中閃著破碎的光芒。興許她只是不知要看向何處,才會隨意瞥秀雲一眼。只這一眼,秀雲便覺自個兒的魂魄都被她吸走了去。
怪不得姑爺整日拉著娘子做快活事,她若是男郎,定也要在娘子捧在手心裡,仔細供著。
秀雲一番痴態,也情不自禁說著痴話:「娘子,奴看你一眼,便要魂飛魄散。娘子不光有容貌,更有一顆玲瓏心。若是可以,奴真想服侍娘子一輩子。」
崔沅綰輕笑,見秀雲還未給她塗口脂,便同她說起話來。
「你這詞都是跟誰學的?也不知羞。」崔沅綰說道,「春|宮繪圖講究男郎與娘子的魂魄狀況。魂便是自個兒的思緒,魄便是自個兒的身子。魂與魄要展現在一幅畫上,無非就是體態與神態。胳膊往哪兒放,面上是何種情緒,畫師都要畫出來。魂飛魄散,是極悲,也是極喜。」
「對那些追求長生不老的人來說,魂飛魄散便是大悲之事。為慰藉自個兒的心,往往追求不腐的肉身,不朽的魂。而肉身怎會不腐,於是便找物件陪葬,以德壓魄,魄方永存。而對竹林七賢來說,魂飛魄散便是大喜之事,是畢生之所求。你既說魂飛魄散,那不如同我講講,你是極喜,還是極悲呢?」
秀雲聽得一愣一愣,期期艾艾半天,勉強說了句「極喜。」
「我是樂死的,是傾倒在娘子裙下,快活死的。」秀雲被崔沅綰看得心裡發毛,唯恐自個兒說的不對,嬌聲抱怨著,「娘子,這些諱莫高深的話奴實在聽不懂。還是等姑爺來了,把這話跟姑爺說罷。」
崔沅綰見她吃癟,臉上笑意更歡。不過聽見秀雲無意提起晏綏,歡快的心一瞬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她竟與晏綏攀談過這麼多話來。方技四門,醫經、經方、神仙與房裡術法,多少次雲散雨收,她躺在晏綏懷裡,兩人都乏累,卻依舊滔滔不絕說著天南海北。
剛成婚時,她與晏綏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兩人每每碰面,道個你安我安,剩下就滾到了榻上去。你不言我不語,你耕種我配合,哪兒有許多話要說呢?
是從何時開始,她自由出入晏綏那間不叫人進的書房,晏綏伏案批閱案牘,她待在一旁安靜讀書。
那間書房,四面都是高至屋頂的書櫃,四面書櫃擺滿了書。
晏綏說,他不是愛惜書的人。每每翻閱書籍,定要在書上留下注釋標記,一本翻過,書頁折角,每本都比先前厚。他愛乾淨,也好講究,可讀書卻不拘小節。若得來一本中意的書,哪怕坐在沙土地上,他仍安然自在。而崔沅綰翻過他的書,耐心將折角捻平。通過他的批註了解他當時的思緒,亦覺著歡快。
晏綏很少在府上辦公,往往是跟著兆相跑前忙後。可只要他待在家,便如狗皮膏藥一般黏在崔沅綰身邊。晏綏說,自個兒不在,她也能來書房讀書。想看什麼書,儘管找便是。找不到便跟宅老說,不出半日,書就會送到她手中去。
魂魄之事,正是先前在書房攀談過的內容。
崔沅綰心亂如麻,她發覺晏綏早已滲透到她的命里去。不過這般害怕的念頭轉瞬即逝。她是被晏綏欺負慣了,兩人住在一起,言行自然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到她。等她逃出來,晏綏便再不值一提。
待再回過神來,秀雲早給她挽好了朝天髻,髮髻上插著鳳釵銀簪。往銅鏡中窺去,斂眉青翠,眼波縱橫。口點嫣紅,頰側生酡,正是一副醉容顏。
「娘子,今日是要往哪兒去呢?」秀雲正著崔沅綰身上的廣袖花鳥紋褙子,一面問道。
崔沅綰淡淡回道:「去金明池垂釣。」
秀雲不解,「娘子是要去釣魚麼?要是這般清閒模樣叫夫人知道了,她定會再來娘子院裡吵鬧一番。」
崔沅綰毫不在意,「娘要鬧,便叫她去鬧。方才我可聽見了,她今日心不在我這處。張姨娘不知跑到了哪處去,這事要是傳出去,比爹爹私下見人的事更叫百姓覺著有趣。娘為堵悠悠眾口,只能把張姨娘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