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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52:42 作者: 松松挽就
「慕哥兒,去乞個聰明罷。你雖小,功課考績卻都是頭幾名。你雖盡力了,可娘還是不滿意。快去求求牛郎,叫他保佑你學業路順遂。」王氏拍著慕哥兒的肩,眼卻有意無意瞄向張氏。瞧張氏一臉憤恨,王氏才覺心裡暢快。
可憐慕哥兒什麼明爭暗鬥都不清楚,草草拜了拜牛郎相,趕忙起身跑到崔沅綰身邊,叫崔沅綰陪他玩。
張氏見狀,嗤笑一聲。
「知道的人清楚二姐是慕哥兒的親姐,不知道的,約莫還以為那是慕哥兒的新娘子呢。我瞧縱是那晏學士,都沒慕哥兒這般粘人。」張氏挑眉,又道:「慕哥兒這才幾歲,天天待在女娘堆里。不喜聖賢明理,偏偏愛女娘家的胭脂香粉。見到小女娘便往前湊,也不知怎麼回事。」
話一出,王氏滿臉難堪,「他才多大,什麼都不懂。待再長一歲,就不粘人了。」
張氏得了逞,心情大好。
「要說大娘子你命還真是好。兒女雙全,兒子人人疼,女兒也嫁的好。我可打聽清楚了,晏家只有兩位二郎。大哥便是晏學士,二哥也是個官。大哥剛成婚,老二忙著治理州郡,毫無娶妻心。這偌大的家,只有二姐一位新婦,清淨得很。」張氏說著羨慕人的話,語氣卻不善,是裹著淌糖蜜的炮彈。
王氏也不在意,順著她的話說:「何止呢,我那女婿還有個百畝良園,婚後小兩口便會搬過去住。倒也不用管舅姑的事了,更是清淨。」
「是麼?」張氏撇嘴,「我怎麼聽說親家竟是個瘋的呢?好像……還有幾房不好惹的姨娘罷。噯,我們這些做姨娘的,不比妻活得光彩。我與他家姨娘,腹中無所出,也不知叫小人叨叨了多少年。」
「人各有命,少操旁人的心,過好自家日子才是正道。不過我倒不知,都是待在宅院裡的婦人,怎麼你的消息就那般靈通?我女婿的家底,倒是被你翻了個乾淨。」
張氏白眼一翻,不接這話。明知王氏是在給她挖坑呢,她要是答了,王氏准扭頭到崔發那告狀揭秘。眼下她正備孕,過過口頭癮也就罷了,萬不能出旁的茬子。
張氏手指一伸,指向那處逗著慕哥兒玩樂的崔沅綰,「這才是要緊事呢。二姐明早便要起來到家廟告別,今晚你倆都再說說體己話罷。」
王氏扭頭一看,燈火葳蕤處,崔沅綰拿著蠟摩羅逗弄慕哥兒。儘管笑著,可她臉上還是有道下不去的憂愁意。
畢竟是親娘,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孩兒,縱是再與之疏離,又怎會全然不懂孩兒的心思。
王氏是家中獨女,無兄無弟,當年攀上了崔家的高枝,得了甜頭,再不想過從前的糟糠日子。她想叫自家兒女都活得更好,心沒錯。不過到底獨慣了,也不知當人阿姐是什麼滋味。想來姐弟一家人,弟好總比姐好要體面得多。
「我自然操著心。」王氏喃喃低語,「不過該說的前幾日都說完了,明日事務多,今晚就叫她好好歇息罷,不叫她再來一趟了。」
王氏望著崔沅綰的臉,只覺這孩子哪裡同先前全然不一樣了。細想來,還是那麼倔,那般清高。
這孩子,長得美,學東西快。就是心性剛,剛極必折啊。
王氏心裡悵然,抬頭望月。娥眉新月,漫天星河璀璨。王氏心裡求著老天,保佑孩子事事如意。
*
亥時三刻,崔沅綰躺在床榻上,合眼許久,卻遲遲不能入睡。
成婚無非是那些禮節,不同的是場合與身旁的新郎。
心裡明知,嫁到晏家後,好戲才方開始。可離家的前夜,心裡還是不得安寧。總覺著落著一塊大石頭一般,叫她喘不上氣來。
「秀雲,你去看看阿娘屋裡的燈還亮著麼?回來同我說說。」崔沅綰撐起身來,叫來正整理婚服的秀雲。
「亮著呢。」秀雲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剛取卻扇時從大娘子屋裡過,燈還亮著。平日裡這時辰大娘子早都歇下了,今日卻還坐在床上不肯睡。我覺著疑惑,叫來守門的巧久一問,原來大娘子今晚說自己分外精神,欲想坐到天亮呢。」
崔沅綰聽罷,無奈嘆口氣。
「又不是她成婚,慌什麼呢。」崔沅綰想了又想,又道:「著衣,我去阿娘屋裡一趟。反正今晚爹爹又歇在了姨娘房裡,此時正忙著呢,自然無心顧及我這事。」
*
王氏見崔沅綰深夜前來,似有早就料到一般,不驚不乍,一臉平靜。先前還有話要交代,現今倒是不知說什麼好。
這晚,說什麼話全憑崔沅綰做定奪。母女倆聊著須臾過往,王氏嘆著過得快,一眨眼孩子就嫁出去了。可幼時記憶對崔沅綰這個活過一輩子的人來說,未免太過遙遠。
她聽王氏倒生育撫養的苦水,來回說的就那幾句,聽得耳朵都出了繭。
不知誰起了頭,最後竟說到了慕哥兒身上。一提到慕哥兒,王氏便打開了話匣,怎麼都說不完。
每夸慕哥兒一句,崔沅綰的心便寒上一分。
最終,她問了句話:「若是我與慕哥兒壓在一塊石板下,救我則石板壓到慕哥兒身上,救慕哥兒則石板壓在我身上。而阿娘只能救一人,子女非生即死。阿娘會救誰呢?」
答案崔沅綰心裡再清楚不過。然見王氏一臉為難模樣,心裡便愈發不是滋味。
「於公,我會救慕哥兒。他是崔家的根,不能斷。」王氏開口回道:「於私,都是我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