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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33:04 作者: 師小札
    玉麟看著這張青面獠牙的臉逼近自己,本能地有些害怕。

    「姜師傅,幹嗎嚇小薛。」大媽說。

    「你們別被他騙了,這孩子是個鬼頭,可怕的很,殺了自己的父親!」姜子布轉頭鄭重地向整個廚房宣布,兩撇鬍子一揚一揚。

    這句刻薄得帶毒的話迴蕩在整個廚房,玉麟煞白了臉,手裡全是冷汗,這樣一句話渾身帶著毒劍,刷刷地刺向玉麟,整個廚房頓時扭曲了,所有的菜汁滷肉味混合成一種濃酸腐臭的味道,傾軋著玉麟。

    玉麟喘著氣,小跑出來廚房。

    姜子布仍在廚房裡大聲嚷嚷著,添油加醋,繪形繪色。

    玉麟逃似地出了餐館,突然覺得無處可遁,走到公用電話處,想起喬岫藩,想打電話給他,訴說自己的委屈,但怎麼能打呢,自己這樣的事情是千萬個不願意告訴喬大哥的。

    想著想著,覺得陽光亮得刺眼。這陽光不是溫暖明亮的,是灼熱燙眼的,像一個在黑暗中躲藏許久的人一下子暴露在陽光下,眼睛瞬間暴盲。

    擁抱

    餐館裡都知道了玉麟的事情,本能地對他有些畏懼。

    姜子布把那份檔案處處傳閱,惟恐有人不知,每給一個人看時,都用手指指那標誌性的幾個重點字眼,狠不得用紅筆劃上線。

    「知人知面不知心吶,知花知葉不知根吶,那個小鬼頭真是從地獄冒出來的!」姜子布作張牙舞爪的樣子,一副警惕世人的樣貌。

    陶思仁知道後狠狠批評了姜子布,姜子布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心裡依舊喜悅得不行。

    玉麟默默地在廚房工作,心裡告訴自己不要被那些言論影響,自己要做的只是認真,本分地工作。

    這天,喬岫藩又來餐館。

    姜子布窺伺許久,屁顛顛地走過去。

    「喬老闆!您又來了!怎麼,今天吃什麼?子布給您準備。」

    「小薛呢?」喬岫藩問得直接,不想應付著姜子布。

    「哦,他啊?誒!他當然是躲在廚房裡,也對,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哪有臉出來?」姜子布的兩條眉毛像糾結得像兩條蜈蚣,作痛心狀。

    「他怎麼了?」

    「誒,遮羞布沒了,照妖鏡一上來,他就原形畢露了!」

    「你在說什麼?」喬岫藩有些嚴肅。

    「喬老闆,那個鬼頭啊,咱惹不起,他可是蹲過大牢的,刑事犯啊!不折不扣的!」姜子布湊近喬岫藩耳邊,音調時而低時而高,重點字眼上絕不含糊。

    喬岫藩正眼看真姜子布,臉色有點嚴厲,「姜師傅,你不要這樣詆毀一個孩子,你這樣也是掉你自己的價。」

    姜子布沒料到喬岫藩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頭冒熱汗。

    「喬老闆……我沒造謠啊,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們別給他騙了,那鬼頭……

    「夠了,我不想聽了!」喬岫藩起身,披上大衣。

    「喬老闆,子布真沒騙你,那鬼……那小薛可是親手殺了他父親!」姜子布的聲音大得引起周圍的人都聽見。

    「我讓你住口!」喬岫藩喝斥,聲音堅定渾厚。

    姜子布像被一聲雷震了下,頓時不敢言語。

    「我想我是有眼睛的,我自己會看,不用你來指指劃劃!」喬岫藩露出一絲冷笑。

    「喬老闆,我……」姜子布的聲音越來越小,「你被蒙蔽了……」

    「在我心裡,玉麟是最好的,而你,恕我直言,你做的菜真的很難吃,和你這個人一樣,讓人有些倒胃口。」

    喬岫藩帶著一些笑容說完這話,又掏出方巾擦擦嘴角。

    「我不覺得自己失禮。」

    說完轉身走人。

    姜子布楞在那裡,半天后才有反應,心裡猶如一團火在燃燒,自己導演的好戲沒看過癮就被中斷了,積了一團氣。

    氣憤地走進廚房,姜子布一腳踢飛一南瓜。

    玉麟正在燉湯。

    「喲,小薛,真佩服你,還當沒事似的,你那黑心真是鐵做的!」姜子布冷笑,「別裝了,剛剛喬老闆來過了,你那醜事他都知道了,聽到你殺了你父親,他的臉都白了,連說錯看了你,立刻走人,估計以後也不會來了。」

    玉麟一聽,整顆心痛得厲害,喬大哥知道了?他瞧不起自己了?自己的確是不好,一直一直沒告訴他自己的事情。

    「別做什麼美夢了,喬岫藩這三個字和你絕對不會有什麼關係!」姜子布笑得開心,連連用指尖捏捏鬍子,又似沒出夠氣,又加了一句,「也不看看自己,一個刑事犯還像攀著喬老闆?」

    玉麟的心被緊緊得揪起來,自己真的錯了嗎?自己一直沒敢告訴喬大哥也只是想在喬大哥心裡保持個好印象,只是不想被喬大哥討厭,但極力隱瞞的事實還是被揭穿了,想著想著玉麟臉色蒼白,小手一直絞著衣角,心不斷往下沉。

    行屍走肉地熬到餐館打烊,玉麟挎著包低著頭走出餐館。

    想到喬大哥再也不會來餐館這個事實,玉麟心像被刀子絞著一般,慢慢撕裂開。

    果然自己和幸福是無緣的,二十七年來,除了童年時短暫的音律,自己遭遇的一切像是一首沉重哀傷的殤曲,喪父,喪母,監獄,孤苦……太多的困苦糾纏著自己,如今那低垂的小小的幸福也被人一腳踩毀在地上。

    月光涼涼的,玉麟慢慢地走在馬路邊,單薄的身子像快被月光融化了一般。

    「玉麟!」

    玉麟回頭,看見喬岫藩。

    月影婆娑,空氣里凝結著淡淡的梔子的味道,香氣陶陶然,月光如絲,似乎編織成一張網,將世間的一切都輕柔地包裹起來,不被喧囂打擾,美麗安詳。

    此刻玉麟眼裡的喬岫藩站在月光的那端,周圍漂浮著絲絲銀光,一直一直延伸到天際。

    「喬大哥。」玉麟呆滯片刻後開心地笑。

    「還沒回家?」喬岫藩走過來,大手摸摸玉麟的頭。

    「沒呢。」

    「陪我一起走段路吧,我今天沒開車。」喬岫藩溫和地笑。

    「那你是路過的?」玉麟覺得奇怪。

    喬岫藩但笑不語,片刻後,說道:「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找我嗎?」玉麟還是奇怪,按理說喬大哥是討厭自己了,不會再來了。

    「想你了。」喬岫藩極其輕柔地說。

    玉麟感覺瞬間被幸福圍繞,輕飄飄的,但下一刻又低落頭,神情尷尬。

    「真的嗎?你應該知道了……我……並不是個好人。」

    玉麟說得苦澀。

    「你是最好的。」喬岫藩輕輕靠過去,慢慢地抱住玉麟,又堅定地重複,「玉麟是最善良的。」

    玉麟驚了一下,那熱熱的體溫,淡淡的體香瞬間包裹著自己,奇妙的幸福感溢開,一掃心中的陰霾。

    不由自主地,玉麟想伸手回抱喬岫藩,但還沒動作,喬岫藩已經放開了他。

    「玉麟,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喬岫藩拍拍玉麟的肩膀。

    玉麟微微感到一些失落,但還是笑著點頭。

    「陪我一起走走。」喬岫藩笑。

    玉麟點點頭,跟在喬岫藩身後,看著他高大的背影。

    今天他還是穿著駱駝色的毛衣,摸上去一定很暖。玉麟呆呆地想。

    「怎麼走在我後面,來,過來。」喬岫藩拉過玉麟。

    玉麟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願放開。

    喬岫藩一怔,隨即又笑:「我手汗多,怕沾了你。」

    「沒關係的。」玉麟搖頭,但看出了喬大哥眼中的尷尬,還是默默放開了他的手。

    月亮一直跟著他們走,玉麟時不時看看喬岫藩,他毛衣袖子上有一顆凸出來圓鼓鼓的小線球。

    「玉麟,你會一直在餐廳工作嗎?」喬岫藩問。

    「恩,應該會吧。」

    「你有沒有其他打算,就是喜歡當廚師?」

    「我挺喜歡做菜的,而且我也沒其他本事。」玉麟笑笑,看著腳上的白球鞋。

    「怎麼會沒本事呢?玉麟別小看自己。」

    「我連讀書都沒怎麼讀過。」玉麟小聲地說。

    「你喜歡讀書嗎?想繼續讀書嗎?」

    「那自然是喜歡的,不過還是算了。」玉麟面露失落。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幫你聯繫夜校,不一定要再考大學,倒可以學門傍身的技術。」喬岫藩認真地看著玉麟。

    「不用麻煩了,真的,我可以養活自己就可以了。」玉麟實在不想麻煩喬大哥。

    「別見外,玉麟,我是真的想幫你,你考慮下。」喬岫藩站在路燈下,一臉柔和。

    玉麟心裡暖暖的。

    喬岫藩一直送玉麟到家門口。

    「你住這裡?」

    「是啊,是姑母家。」

    「方便嗎?」

    「還行的,我的房間很幽靜。」玉麟笑笑。

    喬岫藩點點頭:「快上去,早點休息。」

    「你先走,我看你走了再上去。」

    喬岫藩心裡又一動,這個孩子總是這麼細心。

    星空

    玉麟剛跨進家門,就聽到小莫的哭喊聲,一看,小莫正繞著客廳跑,身後是手執雞毛撣子的姑媽。

    一看玉麟回來,小莫立刻跑過去躲在他身後。

    氣沖沖的姑媽追過來,扯開玉麟要打小莫。

    玉麟趕緊勸阻:「怎麼了?姑媽,為什麼要打小莫?」

    姑母穿著緊身的袍子,身上的肉被箍出一段段,喘著氣,更是抖動得厲害。

    「這混球,考試不及格,說他兩句還頂嘴!說是沒有用的,一定要肉痛的!」

    說著,姑媽又端著身子過來,扯拉玉麟身後的小莫。

    「姑媽,好好說,考試可以慢慢來的。」玉麟護著小莫。

    「慢慢來?哪還有時間?」姑媽冷笑,指著牆上的掛曆,「都倒計時了,這貨色還老樣子,不打不醒。」

    「小莫,快向媽媽道歉,保證以後要好好學習。」玉麟趕緊叮囑小莫。

    小莫哭花了臉,只是搖頭。

    「瞧他那樣子,是反省的態度嗎?說一句頂一句,都這個時候了,晚上還在被窩裡看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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