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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33:04 作者: 師小札
玉麟看著姜子布,他雙唇緊抿,只留出一細牙fèng,聲音像是用內力發出來似的。
「好。」玉麟應著,動手做起來,心裡是開心的。
姜子布左右張望,一腔怨氣無處可泄,抬腳踢飛邊上的一顆包心菜。
玉麟做好菜端出去,見喬岫蕃正打著手機便把菜靜靜擱在一邊,退身下去。
「哦,好……等等再打給你。」喬岫蕃掛了電話,叫住玉麟。
「小薛,來,過來。」喬岫蕃笑著示意。
玉麟走近,心又跳得厲害。
「小薛,那天沒著涼吧。」
「沒有。」玉麟心裡暖暖的,男人居然關心著他。
「這些天我可擔心呢,上次來也沒瞧見你。」喬岫蕃凝視著玉麟。
玉麟心跳得更快,男人棕色的眸子通透卻深遠,可以看見瞳孔中央是自己的影子。
「也想著你的蟹肉湯。」喬岫蕃啟動筷子,吃塊肉,「你做得就是不一樣,好吃多了。」
「還好啦。」玉麟羞羞甜甜地笑。
男人邊吃邊看玉麟,玉麟的臉越來越燙,心裡也越來越熾。
「吃蟹就是怕腥。」男人說。
「吃完可以用jú花茶汁擦手,這樣就不會有味了。」玉麟指指自己的手。
喬岫蕃看看那修長白皙,軟若無骨的手,心裡想著,怎麼也不像是個沾染油煙味的。
「你倒聰明,《紅樓夢》里就是用jú花葉和桂花蕊熏的綠豆粉洗手祛腥,你拿來套用。」喬岫蕃笑。
「是我爸爸告訴我的。」玉麟睜大眼睛。
「哦?是嗎?很懂飲食文化啊。」喬岫蕃看著玉麟那雙小鹿般銅鈴似的眼睛,心裡頭不由地喜歡,真是滿潭子的純淨天真。
玉麟笑,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獻寶地說:「你要不要嘗嘗荷花蘇?今天剛剛做的。」
「好啊。」喬岫蕃一口答應。
玉麟小跑進廚房,端著四隻荷花蘇出來。
荷花蘇玲瓏可愛,一個個粉紅翠綠,褶子邊精緻得和荷葉瓣一樣。
「你吃。」玉麟拿起一個,送到喬岫蕃嘴前。
這個舉動自然又親昵,玉麟做完就後悔了,但手就那樣伸著,捏著小荷花蘇,有些僵硬,不能縮回。
喬岫蕃倒是很自然地咬下荷花蘇。
蘇香甜潤,入口即化。
「很好吃,有桃仁,豆沙的味道。」喬岫蕃笑著,眼角又漾起細紋。
「那你多吃些。」玉麟很開心。
「你這孩子,手倒真巧。」
「我都二十七了。」玉麟有些小窘。
「是嗎?真看不出來,我還一直猜你二十剛出頭。」喬岫蕃又打量著玉麟。
那視線溫和得如窗外的陽光,細細緩緩地灑在玉麟身上,玉麟的心慢慢浸潤著小小的滿足。
小貓
漸漸地,喬岫蕃來餐館的次數多了起來,每次都會和玉麟說說話,他覺得比閒日裡在露天咖啡館曬太陽還要愜意。
周五,喬岫蕃又來到餐館。姜子布一見大喜,連忙迎上前。
「喬老闆,您又來了啊!要吃什麼,子布給您做!」諂媚的笑容。
「呵呵,小薛不在嗎?」喬岫蕃尋視著整個餐館。
「他今天有事,不在!」姜子布大擺手,「吃什麼?喬老闆?子布給您做。」
「隨便吧,清淡點就好。」
「好好,您等著。」姜子布拱著手,彎腰頷首。
喬岫蕃靜靜地坐著,伸手往大衣里掏雪茄,拿出一根,又放回去,微微笑笑,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有些失落。
不一會,姜子布端菜上來,眉眼裡都是笑。
喬岫蕃手裡捏著報紙,悠悠地看。
「喬老闆,請。」
喬岫蕃點頭,正要動手,發現桌沿有些污漬,染在大衣上。
「怎麼回事!小秋你這丫頭片子,又混哪偷懶去了,桌子都擦不乾淨!」姜子布大喝,目光如沾火箭,刷刷地向小秋she去。
「算了,也不礙什麼事。」喬岫蕃淡淡地笑。
姜子布轉頭,立刻變臉,眉毛眼睛擠一條蚯蚓,「喬老闆甭和那些下人計較,快嘗嘗子布的手藝。」
喬岫蕃一手啟動筷子,一邊看著報紙。
姜子布腦子裡轉了又轉,掏空腦髓,想著一些話題。
「喬老闆,您怎麼看美國黨派問題?子布還是支持民主黨的,那更強調自由,人權,多好!」
喬岫蕃但笑不語。
姜子布又轉轉尖削的腦袋,一手捋捋鬍子,「喬老闆一定喜歡看動作片吧!子布有很多好萊塢大片,特刺激,飛車,電軌,轟炸,看得眼睛都挪不開,喬老闆要有興趣,子布可以給您送去。「
喬岫蕃皺皺眉,筷子夾住鵪鶉的頭,一折。這鵪鶉頭硬,還張著口,嘴邊焦焦黑黑的,被宰之前一定是只聒噪的鵪鶉。
姜子布頭上滴汗,這喬老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哦哦哦,子布想起來了,今早的報紙上有一則新聞,說現在未成年少女墮胎的人數大大提高啊,子布看了真是心痛,做父母的攤上這樣的孩子也是作孽!」
喬岫蕃抬頭看看姜子布,他一邊嘖嘆氣,一邊卻又是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
「都是沒家教的東西!喬老闆是貴千金還是貴公子啊?」
「我沒結婚,何來孩子。」
「啊?!喬老闆,您真是耽擱了,日理萬機,末了,都耽擱了自己,對了,是不是瞅不上眼?」姜子布像發現了大秘密,立刻湊過頭去,兩撇鬍子一上一下。
「我?我不太喜歡女人。」喬岫蕃擱下筷子,看看窗外。
「啊!?」又一陣驚奇,「也對也對,喬老闆,現在的女人都和鴨子似的,煩!像子布那口子,嘴片子一刻不停,有時候急起來真想扇那婆子一巴掌!」姜子布說到激動處,還划起手勢。
喬岫蕃拿出方巾擦擦嘴角,「買單吧。」
「喬老闆,你都沒怎麼動……」姜子布瞅著桌子上幾乎完整的菜。
「還有點事。」喬岫蕃起身,整整大衣,「對了,小薛去哪了?」
如一盆冷水澆在姜子布頭上,「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怪陰沉的,話也很少,有時候鬼鬼祟祟的。」
這喬老闆怎麼總是小薛小薛的?姜子布咬咬牙,能詆毀多少算多少。
喬岫蕃冷冷地看一眼姜子布喋喋不休的厚唇,轉身走人。
「慢走慢走!快,給喬老闆開門,別碰著,當心!」姜子布笑著,拱著手。
話說玉麟今天是請假去養老院看外婆,外婆已經瘋了,目光呆滯,渾身浮腫猶如一團麵疙瘩,玉麟摸摸外婆的皮膚,軟軟塌塌的,心裡很酸。
給外婆洗腳,外婆兩腳青筋縷縷,一條條凹凸不平,猙獰可怕。
餵外婆吃水果罐頭,外婆嚼不動,玉麟用勺子一點點磕碎,輕輕送入外婆嘴裡,像很小時候外婆餵小玉麟一樣,每每那時候,玉麟總是張大嘴,一塊黃桃沒吃完,就索要下一塊。
玉麟替外婆擦擦嘴角,用力抱住外婆:「外婆,我會陪著你的。」
窗外是簇集的大朵大朵梔子花,這是老家那條河邊常盛開的花,香氣疏淡,一片潔白典雅,似霜裹葉,雪封枝。外公摘下一朵給外婆,父親摘下一朵給母親,這是美麗的回憶。
不會只是回憶,玉麟咬咬嘴唇,他還有外婆,還有工作生活,還有……
喬岫蕃?玉麟嚇了跳,自己怎麼會想到他呢?想到他寬厚的肩膀,溫和的笑容,結實的雙臂,突然臉上蔓延開熱熱的感覺。
不能否認,這段時間看到喬岫蕃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幾日不來,玉麟非常掛念,這樣的感覺好象很陌生,像是種微微懵懂的羞澀。
從小到大,玉麟只有在讀小學時偷偷喜歡過一個長發的大姐姐,大姐姐很溫柔,常常輔導玉麟功課,塞給玉麟很多小糖果。玉麟總是在做作業的時候捂著簿子本,兩隻眼睛偷偷看她,小手捏著捏著沁出汗來。後來大姐姐嫁人了,男方是小鎮的富商,婚禮是中式的,熱鬧的大喇叭,大鼓大鑼,喜氣洋洋,玉麟躲在小木牆後面,眼睛濕潤潤的。
如今那樣的感覺又出來了,莫名的,瞬間的。
玉麟紅紅臉,頓時低下頭,像是被人揭穿了秘密似的。
從養老院出來,才發現太陽已經很大,玉麟每走一步,都有光斑打在身上。
高峰時期,川流不息,玉麟站在公車站牌邊。
一輛車過來,大家一擁而上,玉麟傻傻地被擠在一邊,直看到最後一個胖子被塞進那幾乎已飛不入蒼蠅的車子。
玉麟嘆嘆氣,整整衣服。
「小薛?」一輛車慢慢停靠過來,車窗移下是喬岫蕃那張英俊的臉。
「啊。」玉麟脫口,像是心虛一般。
「在等車?來,上來,我載你。」喬岫蕃溫和地笑。
「不,不用了,我坐公車好了。」
「上來吧,現在這時候公車很擠的,來,上來。」
玉麟遲遲挪動腳步,終於上了車。
車子裡放的是Beatles的歌,慵懶的迷幻式音樂,乾淨而帶有粗獷的聲線。
喬岫蕃心裡是舒暢的,他一路開過來,瞟見一個穿白球鞋的少年慢慢在陽光下走著,光斑打在他身上,圓圓的,亮亮的,柔柔的,有說不出的可愛。
近看原來就是小薛。
「小薛,今天沒去上班?」
「恩,我到養老院看我外婆。」玉麟說著,手又開始絞襯衣角,頭低低的。
「外婆在養老院嗎?」
「是啊,外婆只有我。」玉麟黯然。
喬岫蕃心裡明了了些,原來這個孩子沒有父母,頓時心疼之情湧上來,想伸手摸摸玉麟的頭,卻又清醒了些,自己怎麼對這個孩子這般掛念。
「不好意思,說到你傷心處了。」
「沒有關係。」玉麟喃喃,頭依舊低著。
喬岫蕃看看玉麟的白球鞋,乾乾淨淨的,還有個漂亮的蝴蝶結。
「怎麼總是抵著頭?」喬岫蕃笑。
玉麟臉一紅,猛地抬頭,對上喬岫蕃的眼睛。
「我很嚴肅嗎?」喬岫蕃故意正色道,這孩子總是不正眼看他。
玉麟趕緊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