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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2:12:28 作者: 野茫
他不覺得有什麼,可那一眼卻讓遠處的光頭男愣了愣,在原地僵硬了許久,才繼續往他的方向走。
「我,我好了!」阿地氣喘吁吁喊。
「還有一圈。」溫山眠說:「跑完再休息。」
阿地滿頭大汗地鼓著臉啊了一聲,片刻後還是被阿土拉去繼續。
而光頭男則站在溫山眠身旁好半天之後,突然咳了一聲。
溫山眠:「?」
「那個……」光頭回頭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才低頭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啊?」
他那天不小心聽見李奶奶和溫山眠談話後,本是不敢相信的。
畢竟數百年來,誰也沒提過要離開越川。
那時他和阿土的反應甚至很相似,覺得溫山眠是受到鎮民攻擊,討厭越川了。
於是他後來就老慫恿史格帶大家一起吃飯。
但吃了那麼十天半月後,發現溫山眠還是雷打不動地給小孩訓練,他才明白,這人是真的想走。
否則不至於連四歲的阿地都逼得那麼緊。
他問題一出,溫山眠很快就意識到了他大概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沒回頭,很直接道:「五天後。」
光頭男愣了:「那麼快?」
「不算快。」溫山眠答,他已經在鎮上待了二十五天了。
「你不打算讓鎮上的人知道嗎?」
「嗯。」
光頭男和阿土不一樣,已經過了肆無忌憚詢問為什麼的年紀。
沉默半天后,也只是接:「好、好吧。」
然後在溫山眠身邊盤腿坐下,看著眼前的高山,他想了想,撓頭說:「我前陣子,在山上給我爹立了個墳。」
說完僵硬地咧嘴一笑:「你都不知道我爹吧?其實你不算咱們小鎮第一個狩獵血族的人,我爹才是,他扒了一個血仆的皮。」
溫山眠看著遠處狂奔的阿土和阿地,說:「我知道。」
光頭一愣,抬頭看溫山眠:「你怎麼知道?是因為那張皮……」
「我見過他。」溫山眠答。
他是十四歲才第一次狩獵成功,卻不是十四歲第一次上山。
在那往前,他見過在山裡打獵,然後蠢蠢欲動想殺血獸的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肌肉壯碩,力氣奇大無比,武器被血獸咬斷,拼著最後一口氣力生生將血仆的嘴連腦一起撕開。
血仆一死,受其管理的血獸便僵在原地,下意識退回深山。
男人也就那麼倒在血泊之中,臨昏迷前,還瘋了似的在惡狠狠地用手扒那血仆的皮。
他下半肢已經被血獸吃掉大半,溫山眠當時愣怔在原地半晌,很快就明白,這男人已經沒救了。
溫山眠並非溫室里長大的孩子,對這種局勢的判斷非常明了。
他當時只有十歲,不可能將那樣沉重的屍體拖下山,而男人的樣子顯然也是不可能再說話了。
所以在確定對方呼吸低淺,不可能活下去之後,溫山眠就離開了矮山。
臨走前,他想了想,隨便挖了點土草薄薄撒在人身上。
算墳,但又不全是。
萬物循環,人死,屍也該進入其中。
卻不想當天傍晚,那男人會出現在鎮上。
他是一路從山上爬下來的,拖著血仆的皮到一處木屋前,將那皮狠狠推了進去。
然後被跟在背後的血獸徹底咬死吃掉。
一地慘血。
面前的整個小屋也都被血獸「連坐」,裡邊的木牌碎了一地,轟倒在地。
次日白天,溫山眠看見從另一間木屋裡出來,跌坐在地上的光頭男,頓時就什麼都明白了。
光頭男叫喬尼,他並不知道溫山眠看見了這麼多,光聽見後者一句「我見過他」,眼眶便紅了。
他從未想過埋藏在心裡的故人也同樣被旁人記著,顫聲:「你,你在哪見的啊?鎮上?還是,還是山里?」
「山里。他殺血仆的時候,我在。」
「你在?你看見他殺了?你,你看見了?」
「嗯。」
喬尼傻了,好半天,哭嚎地掉下眼淚說:「我爹,我爹他很強吧?」
溫山眠:「嗯。」
喬尼嚎叫:「但我他娘是個廢物啊!」
阿土阿地聽見聲音,奇怪地轉過頭。
溫山眠沖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去遠一點地方休息會。
兩小孩於是一步三回頭地跑了,期間還不小心撞到了彼此,相視一笑。
「我娘,我娘和我弟被,被咬死之前讓我們兩藏好的,讓我們兩躲在地下,以後都別出去了。我爹不聽,每天絮絮叨叨跟我講,躲是沒用的,不干他娘的永遠都沒用的,我,我就覺得他瘋了!」
「我爹和我說,只要他能殺血獸,我以後就得和他一樣去山上和血族打,他把那張血皮丟到我們以前的家,就是給我娘、我弟……還有我看的。」
「但我連開門都不敢,我連開門都不敢!我就聽見它們,聽見它們……」
血獸吃人從不收斂聲響,那咬碎人骨的聲音在夜裡像噩夢一般鑽進人耳,啃食活人的神經。
「後來,後來我也不敢和他一樣,你們狩獵了那麼久,我,我才勉強跟上。」
「你說,我要是能早一點開始,早一點開始,我爹可能就不會死了是不是?我連他死我都不敢出去,我,我就眼睜睜看著……我他娘就是個懦夫,是個廢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