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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30:57 作者: 師小札
    徐落山終於嘆了一口氣,說道:「也許你爸爸是對的。」

    柏子仁一愣,隨即聽到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你把我當什麼了?一件可以退款的物品嗎?」女人換了語氣,冷冷道。

    柏子仁也驚訝徐落山會說這樣的話,當下也看低了他幾分,覺得他好不負責。

    女人沒有再出聲,踩著高跟鞋,風一陣地跑起來,似乎是回去了,而徐落山停頓了幾秒後也追了出去。

    柏子仁回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然後去廚房洗菜,再切好放在籃子裡,等程靜泊回來後下廚,並不是她懶,前天她主動要求做菜,結果端出來一盤黑乎乎的茄子,吃一口滿嘴油膩,無法咽下去,她很挫敗,想再試一試,但他不允許了,怕自己的房間起火。

    程靜泊回來後,柏子仁向他提起徐落山的事情,順便問他徐老師為什麼不按時回去。

    「他是一個有理想的人,從二十歲起就致力於創辦最好的教育,十五年過去了,這個目標沒有變過,太專注地去投入,耽誤了其他。」

    「再忙也不能這樣對待喜歡的人,我覺得他不對。」

    程靜泊微笑,拿筷子加了一塊芋艿,遞到柏子仁嘴邊。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把愛情放在第一位的。」

    「那也不能放在最後一位吧。」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然後笑意漸濃,說道:「有道理,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冷落未婚妻。」

    柏子仁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專心地吃他烹調的美食。

    沒想到的是,後面的四天徐落山請假回老家,第五天重新出現在院子時已經不是孤家寡人,身邊裊裊婷婷地站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他們穿著嶄新的衣服,帶了一個大的行李箱,當場打開後取出裡面的一個袋子,開始一門一門地派發喜糖。

    柏子仁收到他們的喜糖都傻眼了,先看看徐落山,再看看那位前幾天還在鬧彆扭,如今已是徐太太的女人,想了半天說了句恭喜你們。

    「我的名字是莫薇,叫我薇薇就好了。」女人溫柔地說。

    她已經換下了幾天前那條極為亮眼的長裙,換了一條素色的格子連身裙,落落大方。

    正巧程靜泊剛回來,看見他們在派送喜糖沒有很大的意外,他早有些預感。

    徐落山幫老婆介紹程靜泊,程靜泊有禮貌地說你好。

    「沒想到我會比程老師早結婚。」徐落山感慨萬千。

    程靜泊風度很好,只是笑了一笑,說了一句百年好合。

    回屋後,柏子仁盯著那盒喜糖,還是久久不能反應過來,他們真的結婚了?

    程靜泊怕她再看下去會變傻,拿過了喜糖放在一邊,說道:「他們認識六年了,到今天結婚也不算快。」

    這點倒是出乎柏子仁意料,沒想到有人可以談戀愛那麼久都不結婚。

    「論效率,他們遠遠落後於我們。」

    「……」

    他是在介意剛才徐老師說的話吧……

    因為徐落山和莫薇是新婚燕爾,自然不會分開,莫薇把家裡的大部分東西都帶來了,還有一些小物件會陸續寄過來,她下了決心將一間原本是單身男子住的屋子煥然一新,幾乎每天都在忙,柏子仁偶爾走過他們的門口,門是開著的,她看見莫薇跳上了沙發,拿著榔頭在釘牆上的一副畫框,再掃一眼,看見之前那塊油膩的窗簾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綠色,勾著小花的雙層薄紗,陽光一下子照進來,一室的明亮,她心裡有些羨慕。

    不僅如此,莫薇還帶來了烤箱,她親手做紅豆口味的小餅乾,做好後裝在透明的小袋子裡,分給其他的老師們。

    柏子仁吃了一塊,當真是美味,心想她怎麼什麼都會,相比起來,自己好像是一個居家廢物。

    對此,她特地問程靜泊的看法,得到一個古怪的答案:「我不喜歡會做家務的未婚妻。」

    ……

    月底,徐落山和莫薇正式宴請其他老師吃飯,擺了一張大桌子在院子裡,來了不少人,還有一些是學校里的孩子,莫薇貼心地為他們倒果汁,切好小蛋糕,還送他們小禮物。

    王藝琪吃掉蛋糕上的藍莓,回味了一下,說道:「雖然程老師的未婚妻比較漂亮,但是徐老師的老婆更賢惠,我現在喜歡後者。」

    剛剛路過的柏子仁聞言腳底一滑,低頭一看,不知誰太開心了,丟了一塊刻了笑臉的西瓜皮在地上。

    宋風伸手捂住王藝琪的嘴,小聲地說:「雖然是事實,但是你也應該把話藏在心裡。」

    柏子仁撿起西瓜,剛剛站穩又不經意地聽見宋風的心裡話,更受打擊。

    她沉思了一下後,扔了西瓜皮,果斷回去樓上,一會後下來,手裡捧著一堆零食,挨個發給小朋友們。

    王藝琪得到一塊包裝亮晶晶的巧克力,立刻乖乖改口了,對柏子仁說:「姐姐,你漂亮又大方,難怪程老師那麼喜歡你,我要是男人,也要娶你做老婆。」

    宋風聞言投以她一個鄙視的目光,再對柏子仁道謝。

    柏子仁稍微找到了一點心理平衡,但很快耳邊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什麼?這桌菜全部是徐太太親手做的?這真是太賢惠了,無可挑剔,徐老師你好福氣,這杯敬你!」

    「不不不。」徐落山謙虛道,「左邊那幾道是程老師幫忙做的。」

    「原來如此,程老師的賢惠眾人知曉,整個學校都知道他每天去菜場買食材,回來後給女朋友燉湯,對了,我看他都瘦了一圈了,真讓人心疼呢。」

    柏子仁好想挖一個地洞,飛快跳進去再也不出來了。

    她轉身準備去哪裡躲一躲,卻迎面碰上剛才那個說心疼程老師的男人,他盯著她看,片刻後慡朗地笑了,聲音更為響亮:「剛才一瞬間竟然沒認出來,原來是程老師的女朋友,你可是壯了不少啊!」

    ……

    宴席過後,曲終人散,程靜泊和柏子仁幫忙清掃院子裡的垃圾。

    莫薇很累,剛在收拾碗筷,頭突然一暈,差點倒下,幸好徐落山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帶她上樓休息。

    「我們也休息一下。」程靜泊說。

    他們坐在長凳上,安閒地看夏季的月亮。

    「我胖了好多。」柏子仁晃著腿說,「昨天在學校的體重秤上一站,整整多了六斤。」

    「看來我養得不錯。」

    「再胖下去,你扛不動我了,我沒法再坐在你肩膀上。」

    「不如現在試試看。」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只是笑著搖頭,誰知他彎腰抱她起來。

    抗肩換成了公主抱。

    他似乎認真地掂了掂懷裡的人,然後低聲說:「是沉了一些。」

    她剛想說快放我下來,他低頭親了親她的唇。

    「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更討人喜歡。」

    一句話讓她放棄抵抗,打消了剛才決心減肥的念頭。

    他抱著她很久,放下後還是一臉輕鬆,完全不吃力。

    角落裡有孩子丟下的煙花棒,只剩下一半,他走過去一一撿起來,堆在她離腳跟不遠的地方,又拿過桌上的火柴,流暢地一划,一簇小火苗落在他的掌心,像是被他握住一樣。

    她看見他彎下腰,點燃了那些煙火,窸窸窣窣的光乍現,圍成一朵花的模樣,綻放在她的腳邊,慢慢地收攏,餘留灰色的煙霧。

    「這個太小了,等秋天帶你去看煙火。」

    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但心裡認定再燦爛的煙火都不如剛才他手中的那一簇。

    在這個安靜的天地一角,他為她升起的人間煙火,是她平生見過的唯一的浪漫。

    回房間後,他們洗漱後,一個上了床,一個照舊打地鋪。

    「我要聽你讀書,不然睡不著。」

    她說著把枕邊的一本書遞給他,他接過後眼神很平靜,微笑了一下,翻開第一頁。

    小橋流水,大漠孤煙,何漠走過那麼多地方,看的是始終是一個月亮。

    不親自出去走一走,不會知道世界之大,不會明白天空有多遼闊,原來在宇宙中,我們都是滄海一粟。

    哀吾生只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不過,看著沙漠的星空,吃著手撕羊肉,聽愛人彈吉他唱情歌,這是屬於凡人的快樂。

    明知生命有限,我們還是追求這些微光,這何嘗不是一種人生的意義呢?

    他讀了很久,直到那段關於描寫何言如何對待情書的話,她喊停。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這本書嗎?」

    「為什麼?」

    她低頭,任由烏黑的長髮落至床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解釋說:「我喜歡這個人物,覺得他正直坦蕩,博學多才,對妹妹又好,讓人可以依賴。」

    他的眼眸深處划過一抹細微的變動。

    「後來我發現,他是真實存在的。」

    他聽她說完。

    「很巧的,我在咖啡館遇到了他,他說的一句話和書里的一模一樣,他也喜歡拉著人的手過馬路,會用手錶定位東南西北。」

    他放下書,去握她的手。

    「你看,我多吃虧啊,那麼早之前就喜歡你了,你現在才喜歡我。」

    很久後,他說:「是有點吃虧,不如這樣,作為補償,以後我多喜歡你一些。」

    ☆、第五十三章

    ?  程家有三個孩子,大姐程靜婕自小就受到最嚴格的教育,兒子程靜泊是被放養的,小女程靜陌是唯一一個在寵愛中長大的孩子,她小時候古靈精怪,對什麼都好奇,有問不完的事情,父母忙的時候,她就抓著哥哥的衣角,讓他為自己解釋這包羅萬象的世界,她很喜歡繪畫,但更愛寫文字,七歲開始寫日記,一直到十七歲,寫了整整十年。

    有一段時間,程靜陌很叛逆,她不希望再留在父母的羽翼下,她嚮往外面的世界。

    按程家父母對女兒的保護程度,她一個人出去旅遊的機會微乎其微,於是她擅作主張,留下一張紙條後就走了,那時候她剛滿十九歲,正在過一個鬱悶的暑假,因為大學生活和她原本想像的相差甚遠,就讀的專業也不是自己喜愛的,她艱難地在續讀和退學之間做選擇,壓力大到透不過氣來,她最終任性了一回,不告而別。

    幸而當家人知道她在哪裡時,沒有過多的責怪,他們克制了情緒,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選擇了無聲的支持。

    但沒有想到的是,程靜陌一走就是一年,膽大妄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中途她和父母協商過無數次,始終堅持自己的主意,她一定要走完安排好的路程,至於大學那邊,年輕氣盛的她則表示,被退學是她樂意的,到後來不反對的只有程靜泊。

    她曾對程靜泊說過一段話,讓他感觸很深。

    「哥,你知道我的性格,如果不是自願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有好結果,我可以為了你們立刻回來,但那有什麼意義?我的人生還是我自己的,你們能替我繼續讀書,考試,再參加工作嗎?何況你和我說過,任何事情都會有得失,放棄上大學的機會不一定是錯的,我能收穫到其他的。」

    程靜陌不願意回來還有一個原因,她戀愛了,對象是自助游路上的一個同伴,比她大十一歲的大叔,並且是一位駐場歌手,人有才華,會彈吉他,還出過一張原創音樂碟,非常樂意照顧人,她很喜歡他,在他的陪伴下去了很遠的地方。

    當他在大漠戈壁為她彈曲,念葉賽寧的抒情詩,她覺得此間最大的快樂莫過於那一刻。

    可惜的是,大叔喜歡自由勝過喜歡小姑娘,他還不到願意安定下來的年紀,有些價值觀和她不同,每當聽到她談及天長地久便沉默不語。

    結局可想而知,短暫的甜蜜之後迎來的是無止盡的痛苦。

    程靜陌還是有點骨氣的,看出他的態度後當機立斷,一個人回了家,慶幸的是,家人在等她,她永遠不會失去他們。

    她將一年行走中寫下的文字整理好了,陸續在博客中連載,附帶精美的圖片,很快被一家公司的編輯慧眼識中,變成了一本書,以《漠漠的河》為書名,封面上寫著一句話:「生命像是一條河,沒有一刻是靜止的,人終會離開起點,走向遠方。」

    出了書後的一段時間,程靜陌忙於宣傳,暫時擱淺了心事,半年後,她發現自己依舊陷在死胡同里走不出來,她很想念大叔,忽然覺得能不能走到最後不重要,只要他和她說說話就好了,她壓抑不住感情,開始主動聯繫他。

    四個月後,她打算去找他,關於這個想法她只告訴了程靜泊。

    「我有話要對他說,如果不當面說出口,我無法再正常地生活下去!」她用決絕的口吻說,「哥,我已經半年沒有睡著了,只要有這個心結在,我什麼事都無法完成,和廢物沒有區別,請你最後尊重我,也相信我一次,我很快就回來,每天都會和你保持電話聯繫。」

    程靜泊嚴厲反對,批評了她一頓,她苦苦哀求了他一個月,甚至不惜用絕食來抗議。

    但關是關不住她的,漸漸地,被鎖在家裡的她形如枯槁,一言不發,好像是生命力逐漸在流逝,程靜泊看不下去,終於沉默地允許了她的再一次任性。

    悲哀的是,程靜陌沒有再回來,她和男朋友的車子掉進了冰河,一齊在零下三十度里停止了呼吸。

    以上是程靜泊一邊回憶一邊告訴柏子仁的故事。

    柏子仁聽完後久久沒有說話,只是垂下眼睛,更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逝者已逝,我的生活在繼續。」他把書拿起來,繼續為她讀了一段。

    直到很晚的時候,兩排樓唯有他們一戶的燈是亮的,他看她已經閉上眼睛,放下書,起身去關了燈,在黑暗中回來的時候聽到她開口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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