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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30:41 作者: 恩顧
魏南河搖搖頭, 「沒事。」
樂正六遞上礦泉水, 「你緊張什麼?他能正經念什麼書?考不上就算了。」
魏南河灌下一大口水, 「你有沒有想過他長大後幹什麼?」
樂正六想了想,笑道: 「隨他,不工作也沒什麼,家裡又不是養不起他,你真是操心得比我爸還多。」
「他不是小狗,管吃管喝就可以養一輩子。」魏南河苦笑: 「你和師伯都不是要和他過一輩子的,不會知道我的難處。」
魏南河二十出頭時訂過婚,未婚妻身體不好,不能生孩子,他以為自己不在乎就是對她最大的包容了,後來他反省過了,自己太大男子主義,太獨斷專行,不懂浪漫、不會體貼人,最要命的是他對瓷器投入太多熱情以至於忽略了未婚妻細膩的心思。
其實他很愛那個女人,失去後才發現自己有多愛,可惜人心難留,他挽回不了。
早些日子他常開車到杜佑山住的地方轉轉,有時候會看到他的前未婚妻下樓倒垃圾或者買菜,他遠遠地看著,心疼對方過得拮据貧困,偏偏一點兒忙也幫不上,無奈之下只能暗地裡給杜佑山許多的關照,不是為了幫杜佑山,而是希望那個女人過得好一些,別跟著杜佑山吃苦。
轉眼那個女人的兒子都上小學了,時間流逝得飛快,沒過二十歲的人恨不得快長大,過了二十歲後便一路小跑奔向三十,魏南河沒時間感懷傷物,因為他的小情人讓他操心得焦頭爛額,都說再婚的男人是個寶,不是一般的寵老婆,魏南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二婚,只恨不能把樂正七揣進貼心的口袋裡養著。
樂正七提早半個小時交卷,可是學校的鐵門時間不到並不會開啟,他隔一扇鐵門怯怯地望著魏南河,囁嚅說: 「不太會寫。」
魏南河舔舔裂開的嘴唇,真是哭笑不得: 「不太會寫還提早交卷?你自己看看有幾個人這麼早出來!」
樂正七握著鐵門欄杆,低頭不說話。
「不會考坐在裡面也一樣不會考,吼什麼吼?」樂正六擠開魏南河,忙遞上冰淇淋給弟弟, 「熱吧?瞧你一身汗。」
樂正七接過來,拆開包裝,舔著冰淇淋,忽然冒出一句: 「南河,成績出來你別打我。」
樂正六嗤地一笑,惡狠狠地白了一眼魏南河: 「你敢打我弟?」
魏南河尷尬地摸摸鼻子, 「別聽他亂講。」
樂正六拍拍弟弟的臉, 「別怕,他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魏南河轉身抽菸,心說:死孩子,一看到你姐就打小報告,老子白疼你了。
杜佑山派人偷挖的官窯遺址越挖越深,嘉靖瓷片堆深達十多公尺,挖出來的東西如果找不到買家,一律先運往杜佑山郊區的倉庫里存放,這一套流程不需要杜佑山經手,原本是武甲安排好的了,不過這一段時間武甲不在,工頭直接找到杜佑山,抱著一個紙箱往辦公室里一鑽,亢奮得語調都變了: 「杜老闆,這次發財了!」
杜佑山忙把門關了,低聲斥道: 「亂喊些什麼?」
工頭把紙箱裡的瓷片一呼嚕全倒在杜佑山的辦公桌上: 「杜老闆,是釉里紅。」
杜佑山捏起一塊瓷片,摳掉粘在上面的泥土,頗有些驚喜: 「有多少?」
「很多!」工頭誇張地頓頓腳, 「我們挖到的坑裡,全部都是釉里紅。」
杜佑山吃了一驚,但很快便壓抑住心裡的狂喜,淡然問道: 「知道的人有多少?」
「打頭的一個小隊,後面的人還沒有進去。」
「你回去把人叫一半出來,每人多發一筆錢打發他們走,叫他們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則後果自負。」杜佑山翻來覆去看著幾塊瓷片,由於窯火不夠,釉面和胎體結合度不夠,釉料也偏暗沉,他沉吟片刻,又囑咐道: 「剩下的人也看緊點,他們當中懂的不多,你別亂宣揚。」
工頭興奮地搓著手問: 「那麼,武先生什麼時候回來?我問問他抽成的事……」
杜佑山怒道: 「我是老闆,我人站在這裡了,你還問別人幹什麼?」
底下的人都知道杜佑山大部份都讓武甲作決定,武甲好說話,出手也比杜佑山大方,分管工程的幾個工頭私下都把武甲當成二老板,最好什麼事都能找他解決,工頭縮縮脖子,猥瑣地眨眨眼: 「呃……不急、不急,以後再說吧。」
杜佑山冷笑: 「等武甲回來再說?」
工頭悻幸地賠笑: 「武先生熟悉這一塊工程,平時都是他去監工,工人和他比較熟,還是等他回來和你商量一下吧。」
杜佑山哼了聲,揮手道: 「我知道了,去、去。」說著,翻翻武甲留下的備忘錄,看到上面用紅筆加重的字,提醒他加支架,於是簽一張支票給工頭, 「每層的支架都多添幾個,我下個禮拜會去監工,沒搭好你就準備走人吧。」
工頭走後,杜佑山照著備忘錄上寫的字念叨: 「杜寅的傷剛拆線,洗臉洗澡時候不可以碰到水。」
他忍不住揚嘴角,笑了一半,把備忘錄丟出老遠,莫名其妙地罵道: 「賤種!」
晚上杜佑山回到家,拉著兒子獻殷勤: 「杜寅,爸爸給你洗臉。」
杜寅怯怯地往杜卯身邊縮: 「爸爸,還沒有到睡覺時間。」
「那我們先洗個澡。」杜佑山笑容可掬的。
「爸爸,我自己會洗。」杜寅已縮到弟弟身後去了。
杜佑山把杜寅拖過來: 「乖兒子,你頭上的傷不能碰水,爸爸幫你。」
杜卯扯住杜寅,眼睛瞪得溜圓: 「你想幹嘛?」
杜佑山不慡: 「你小子想幹嘛?皮癢了?」
桂奶奶及時拽開杜卯: 「乖孩子,別瞎鬧。」
杜佑山成功從小兒子手中搶走大兒子,往浴室里一丟,門關上,笑嘻嘻地捲起袖子, 「來、來,寶貝,爸爸還沒幫你洗過澡!」
「爸爸,我自己會!」杜寅像只待拔毛的小雞,驚慌失措地逃竄。
杜佑山打開水龍頭,拎著蓮蓬頭四處捉拿兒子: 「乖、乖,過來,爸爸以後學著照顧你們。」
杜寅驚嚇過度地抽泣: 「武叔叔……救命啊!」
杜佑山將臉一扳: 「死孩子!過來!」
杜寅蹲在洗手台下,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不過去。
杜佑山伸出魔爪捏住兒子的小細脖子,把他往浴缸里一丟,喝斥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老實點!脫衣服!」
杜寅眨出一顆好大的眼淚珠子,委屈地脫掉衣服,在浴缸里蜷成一團。
「抱住頭。」杜佑山吩咐,杜寅聽話地抱住頭。
杜佑山澆花似的用蓮蓬頭把兒子淋了淋,然後在浴球上擠一大坨沐浴辱, 「站起來。」
杜寅全身發抖地站起來。
「趴在牆上。」
小孩無辜地抱著腦袋趴在牆上。
杜佑山將他從上到下洗了一遍, 「轉過來。」小孩像機器人一樣老實轉過來,抽抽搭搭地掉著眼淚。
杜佑山不滿: 「爸爸對你這麼好,你哭什麼?」
「哇嗚……」杜寅終於忍不住了,邊哭邊喊: 「爸爸好嚇人!」
杜佑山氣不過,往兒子的屁股上連賞幾個巴掌,喝道: 「我怎麼嚇人?你這死小孩,還哭!再哭我就打死你!」杜寅不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杜卯在浴室外踹門,大聲嚷嚷: 「姓杜的,你再欺負我哥試試看!」
杜佑山又好氣又好笑:你小子不姓杜?
卻聽杜卯越罵越難聽: 「姓杜的,你這老混蛋!等你老了,我就把你關在廁所里,每天只給你吃青椒和紅蘿蔔!」
杜佑山鬆開痛哭不止的大兒子,兩手往褲子上擦擦,打開門,居高臨下地瞪著小兒子,面目猙獰: 「再說一遍!」
杜卯在父親巨大的陰影下連連後退,氣焰低了不少: 「我、我……青椒和紅蘿蔔有豐富的維生素ABCDE,是武叔叔說的……」
杜佑山怒極反笑,拎起杜卯按在沙發上一頓痛打,杜卯聲嘶力竭地嚎啕,台詞不知道是從哪個電視劇上學來的: 「救命啊……你要不然就殺了我,我如果活著肯定找你報殺父之仇……你殺了我吧……不過碗口大的傷口好疼啊……」
桂奶奶搓著手在一邊勸架: 「作孽啊,杜老闆,你為什麼專門回家揍孩子啊?真是、真是,武先生怎麼還不回來,這日子怎麼活啊……」
杜佑山興致勃勃地回家,打算和兒子們緩解緩解緊張的關係,最終把兩個兒子打得鬼哭狼嚎,這才換身衣服,清清慡慡地出門去花天酒地了。
白左寒接了一系列城雕工程,是工業新區環島上的一整片浮雕,市政建設劃撥了大約三千萬,一般來說,工程隊的利潤在百分五十左右,這簡直是個人人眼紅的肥缺,白左寒本人可不這麼想,他翹著二郎腿坐在工瓷坊門檻邊的竹椅上,手裡拿著一盤楊小空洗好的桑椹,一邊吃一邊抱怨: 「腦子有病,天氣這麼熱,搞個屁城雕!」
「你的工作室有空調,怕什麼?」魏南河對光坐在門檻內,小案桌上放著巴掌大的白釉碟子和雜七雜八的料碟,他有一段時間沒畫古彩,先用白碟子練習,粗略地畫些小稿。
「那也得費體力,老兄!」白左寒拈起一個小白碟,在魏南河眼前揮舞: 「你做這麼文雅的活,怎麼知道我們這些勞動者的辛苦?泥塑可以在空調房裡,翻石膏呢?翻大缸泥呢?工地監工呢?這個工程做下來可以褪三層皮了!」
「翻大缸泥?」魏南河將剛畫好的小白碟放在一邊,又拿起一個,用生料隨手勾個圖案,漫不經心地問: 「怎麼不翻玻璃鋼?一次成型多方便。」
「投資者說要什麼就什麼,我不知道玻璃鋼省事?不過,大缸泥翻模我還真沒什麼經驗。」白左寒把玩著光潤的白釉碟子,伸長脖子往妝碧堂看了一眼, 「柏為嶼和楊小空的泥塑功底都不錯,我向曹老借來用用?」
「借什麼借?」魏南河失笑: 「馬上要放暑假了,等柏為嶼的畫展開完,曹老就去澳洲,怎麼管得了那兩個崽子?柏為嶼嘛,錢給夠就行,至於楊小空,只要你吭一聲,他馬上跑來倒貼你。」
「說的這麼難聽,我可沒有對楊小空怎麼樣。」白左寒極不自然地咳一聲,斜眼看魏南河: 「不像某教授,十幾歲的小孩也下的去手。」
魏南河自認自己沒臉評價白左寒,於是轉移話題道: 「大缸泥翻浮雕,批量燒制的時候容易變形,你用的是杜佑山的氣窯吧?小心點,別把他的高溫棚板燒塌了。」
白左寒往嘴裡丟一個桑椹,回道: 「燒塌了再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