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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30:36 作者: 恩顧
    柏為嶼拉住他,「你是不是不想去?」

    「不想去。」楊小空說完,頓了頓,加重語氣:「非常不想去。」

    柏為嶼憤然「呸」一聲,攬住楊小空道:「不想去就不要去!大不了我和他拆夥!」

    楊小空深深地望著他:「柏師兄,我想起你常說的一句話。」

    「什麼話?」

    「莫裝傻,裝傻遭雷劈。」

    柏為嶼推他一把,急道:「你小看我?我是為了自己利益出賣兄弟的人嗎?」毅然決然地往妝碧堂走,「我就你一個師弟,送去給他欺負?作夢吧他!小空,過來幫我做畫框。」

    楊小空不自然地抓抓額前的碎發擋住眼裡的笑意,「你自己做,我要去看書。」

    柏為嶼嚎啕:「師弟,你好狠的心啊!我還在發燒!」

    楊小空撫上他的額頭,露出驚疑之色,一連串追問道:「你不是和段殺出去玩了嗎?感冒?天氣這麼熱你怎麼還會感冒?你們去哪玩了?」

    柏為嶼揉揉鼻子,「我沒和段殺在一起!我和夏威……去游泳了!」

    「遊了兩天三夜?」可以橫跨台灣海峽來回遊一趟了。

    柏為嶼點起一支煙,強裝鎮定地擺出一副師兄的派頭:「問什麼問?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白左寒到工瓷坊後就趴在魏南河的床上呼呼大睡,毫不客氣地一覺睡到午飯時間都還不起來,一身的泥全帶到床單枕頭上,恨得魏南河牙痒痒的:「我總有一天把他剝光了銬起來,上皮鞭、滴蠟燭、捅狼牙棒!」

    楊小空瞻仰他的大師兄:「捅狼牙棒?」

    魏南河乾咳一聲轉移話題:「我去給小七送點心,白教授醒了的話請他下樓去吃飯。」

    樂正七晚上睡覺常常嚷骨頭疼,去醫院檢查又沒什麼毛病,醫生說是肌肉和骨骼生長趕不上發育的速度,正常現象,多補充營養就好。早餐晚餐在家吃得儘管豐盛,可午餐何其重要,偏偏不知道樂正七中午在外頭吃些什麼垃圾食物,小孩不等下午下課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回來暴飲暴食,一個沒看住又捧罐漿糊吃得津津有味。魏南河為避免小孩挨餓,每天多給他十塊零用錢,過了兩天問他買些什麼點心吃。小孩回答:「學校門口有個歪脖子賣的烤魷魚好吃極了,烤兩串就沒錢了。」

    「明天開始不許再吃烤魷魚了,買蛋糕吃,懂嗎?」

    好吧,第二天魏教授問他的寶貝疙瘩:「今天買什麼點心吃了?」

    「……烤魷魚,那個歪脖子叔叔給我十塊錢三串……」樂正七可憐兮兮的說。

    魏教授操碎了心,沒收小孩多餘的零花錢,只好中午吃飯時留份菜,葷素搭配再加一把鵪鶉蛋和一罐優酪辱,抽空送去學校給他當下午的點心,特地囑咐道:「別給同學吃。」

    樂正七站在校門口的鐵門那一頭,十分不稀罕地接過點心,唾棄道:「你真小氣!」

    魏南河氣結,只能暗暗詛咒誰敢討他家孩子的點心吃誰就拉肚子。

    白左寒置身在一個自助式酒會中,什麼吃的都沒有,放眼望去都是酒,可他已經很餓很餓了,只想找個東西墊肚。魏南河拍著他的肩,遞上一杯威士卡:「左寒,喝酒!」

    他說:「我餓!」

    杜佑山笑容滿面的迎上來:「左寒,喝酒!」

    他說:「我餓啊!」推開杜佑山,一轉頭便撞上武甲。

    武甲拎著一瓶干紅,一臉冷若冰霜:「白教授,杜老闆命我陪您喝,您要走的話,除非撂倒我。」

    他聲嘶力竭地咆哮:「我餓啊!」腳下無力地趔趄了幾步,扶牆蹲下來,餓得全身冒虛汗,緊了緊領口,他嘴唇發顫,覺得自己快死了。窗外下起大雪,冷風呼嘯,他在陰暗的角落劃一眼火柴,火光中出現一個人影,卻是西裝筆挺的楊小空。

    楊小空手裡端一個華美的仿銀雕花托盤,托盤上西歐風格的蓋子光彩奪目。

    「吃的……」他目露憧憬之色爬過去。

    楊小空緩緩揭開蓋子,巨大的托盤中央赫然擺放著……

    一隻孤零零的小籠包。

    他顫巍巍地伸手去拿小籠包,楊小空先他一步把包子拈起來,俯視他道:「白教授,你想吃包子嗎?」

    「想吃……」他諂媚地擠出一個笑容。

    楊小空彎下腰,黑幽幽的眸子盯著他,「親我一下就給你吃。」

    他大怒:「你!你居然敢脅迫老師!」

    楊小空微微一笑,「你親不親?」

    「士可殺不可辱!不親!」

    楊小空一揚手把包子拋出去,包子咻地一下消失在天的那一頭。

    「我的包子……」白左寒聲淚俱下地向天邊爬去。

    「白教授,你沒事吧?」

    「我的包子……」白左寒費力地撐開眼皮,抱住楊小空一口親上去,「我親、我親,給我包子……」

    「白教授!」楊小空手忙腳亂地掙扎,「你怎麼了?」

    白左寒劈頭蓋臉地在楊小空額頭臉頰嘴唇上亂吻一氣,「給我包子!」

    楊小空抹一把糊了滿臉的口水,平靜而溫和的道:「白教授,今天沒有包子。」

    白左寒的眼珠子木訥地轉動轉動,發現自己在魏南河的臥室里。

    楊小空繼續說:「樓下有飯菜,我給你熱一熱……如果你真的想吃包子,我去村里給你買幾個。」

    白左寒:「……」

    白左寒趁楊小空熱飯菜的時候把桌面上的一盤鵪鶉蛋端自己面前,剝剝皮,一口一個。楊小空勸阻道:「白教授,那是小七的。」

    白左寒喝口水把蛋帶進肚子裡,覺得靈魂被這幾個蛋壓得兩腳著地了,這才幽幽吐出口氣,邊剝蛋殼邊說:「還有那麼多,小七哪吃得完?」

    「他每天吃一斤鵪鶉蛋,如果不是魏師兄限量的話他能吃更多。」楊小空把熱好的湯擺在白左寒面前。

    白左寒咋舌,快速心算一輪:「養只黃金,每天給它吃三個雞蛋它會長得毛色閃亮、膘肥體壯;養只樂正七,每天給他吃一斤鵪鶉蛋,還是一腦袋黃毛、細胳膊細腿。唉,真是養人不如養狗。」

    楊小空將飯菜都端上桌面,在白左寒面前坐下,「白教授,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白左寒低頭扒飯,「說。」

    「今晚有空嗎?」

    飯含在嘴裡,白左寒僵硬地嚼了幾下,含含糊糊地說:「嗯,大概、或許、可能、有空吧……」

    「麻煩你陪我去個地方。」

    喂!我只是說大概或許可能,又沒說一定有空!白左寒欲表示異議,一抬頭便對上楊小空黑亮剔透的眼睛,登時心虛,想起夢裡楊小空對他說的話……「親我一下就給你吃。」

    白左寒吞口口水,用力咬咬筷子,「好……好吧,去哪?」心說:不是親個嘴兒就要我負責了吧?這傻孩子,你白教授我別說親你一下,就是吃了你都不負責!

    楊小空說:「陪我去和杜老闆吃飯。」

    白左寒嗤地笑出聲來,「小空,你這孩子,你什麼意思?挑撥離間?」

    楊小空一愣,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他只是單純覺得白左寒陪他去,他會安心一點,畢竟那兩個人是朋友,不至於讓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窮學生陷於過份被動的局面。

    白左寒用湯匙漂開湯麵上的油花,「我和佑山雖說是十多年的好朋友,可這之間還有很多互相的利益關係,我和他開開玩笑,互損幾句都沒關係,但要有個底限。」

    白左寒勺了一勺湯,送到嘴邊嘗一口,淡淡道:「把話說難聽點,昨晚我順手幫你一把,佑山如果只是想和你玩玩,就會給我個面子作罷,他既然不願,必然是下定決心要搞到你,我不能和他作對。」

    楊小空張了張嘴,最後什麼話都沒說。大一的時候和同學們一起叫這個才華橫溢的男人「左寒老師」,後來叫「白老師」,再接著叫「白教授」。

    白左寒處於一個高高在上的頂端,他作為一個小輩,永遠只能仰望對方,而夜間那段荒唐的糾纏讓他突然有種兩個人被拉近的錯覺,但畢竟是錯覺,一夜之後,這距離還是拉開了,甚至拉得更遠。

    他推開椅子,站起來,依然是溫和恭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白教授,我不懂事,讓您為難了。」

    不是一張清算單,不僅是一次畫展,若和杜佑山鬧僵了,關係到的是柏為嶼未來十年的前途。

    杜佑山說柏為嶼十年內會成為行內的中流砥柱。

    杜佑山對柏為嶼的前途有這個決心。

    楊小空對柏師兄的未來也有這個信心。

    傍晚的時候,柏為嶼截住已經換上一身乾淨衣裳的白左寒,「白教授,聽說是你送小空回來的,你一定知道昨晚他和杜佑山在哪見面了。」

    白左寒面不改色:「你打電話給他們不就行了?」

    「小空關機了,杜佑山沒接電話。」

    白左寒攤手:「那我也沒辦法。」

    「白左寒!」柏為嶼眉毛倒豎,揪住白左寒的衣領,「你一定知道,給我說!」

    魏南河喝道:「柏為嶼,越來越放肆了!這是什麼態度!」

    柏為嶼忍氣吞聲地撒開手,「白教授,我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不會讓你為難,告訴我楊小空在哪就行。」

    魏南河變了臉色,「他怎麼了?」

    「白教授和他一起回來的,一定知道他怎麼了。」柏為嶼急得眼圈微紅,「說不清楚,反正他一定是去找杜佑山了!他早上還和我說他非常不想去的!」

    白左寒整理被扯皺的衣領,嗤之以鼻:「柏為嶼,你怎麼像小孩子一樣?楊小空不想去歸不想去,但去了自然會得到他該得的好處,別嫌我說話露骨,他又不是女孩子,哪有那麼嬌氣的?就算是女孩子又怎樣,人各有志,你管人家那麼多幹嘛?去年我有個學生和杜佑山才好了一個禮拜,佑山連工作都給他搞定了,哪有讓他吃半點虧……」

    柏為嶼怒得一口氣喘不過來,差點休克,好不容易爆發一句:「你懂個屁!小空是為了我……」

    魏南河抬手止住柏為嶼的話頭,似笑非笑地看著白左寒:「左寒,你要弄清楚,楊小空是誰的學生我不管,他是我魏南河的師弟。不管他找工作還是有別的目的,我完全有能力一手包辦,不需要讓他去求外人。」

    杜佑山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武甲的名字,問道:「無價?」

    武甲垂下眼帘,回答他:「武功的武,甲乙的甲。」

    他笑:「有趣。」

    人就是賤,得不到的東西總是好的,一旦得到了,無價之寶也不過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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