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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30:36 作者: 恩顧
    「你別鬧吧。」段殺用冷水浸濕了毛巾敷在他腦門上。

    柏為嶼痛不欲生地呻吟:「我要回家……」

    「回哪?」

    「回家……」

    「哪個家?」

    「還能是哪?」

    「柏為嶼,我是為你才到這裡工作。」段殺替他把毛巾重新擰一把冷水,一字一字說:「這裡才是你的家。」

    這回柏為嶼沒有頂嘴,他捂著敷在腦門上的毛巾,腦袋裡一團漿糊。

    段殺脫下被潑濕的襯衫,換了件T恤,自顧自說:「我是認真的和你交往,你有什麼想法你說出來,別無理取鬧。」

    「嗚嗚……你無情、你殘忍、你無理取鬧!」

    「我哪裡無情、哪裡殘忍、哪裡無理取鬧?」

    柏為嶼把跳躍走的思維抓回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嘛?

    段殺將洗衣機里的床單拿到陽台去曬,回到床邊脫下柏為嶼的牛仔褲,「髒,拿去洗。」

    柏為嶼拉住段殺,兩眼帶著血絲,「房子是你租的,和我沒關係。」

    「房子是我租的,但東西全由著你挑你喜歡的……」段殺把毛毛蟲抱枕墊在他的腰後。

    柏為嶼茫然地看看身邊的小鹿斑比們:「我不喜歡這些……」

    段殺一挑眉毛:「全是你挑的,不喜歡買回來幹什麼?」

    「我……」柏為嶼啞了。

    段殺把木頭人柏為嶼的T恤也脫下來,給他套了件新的T恤,「要在一起總要互相適應一段時間,如果我們合得來,等你畢業後工作穩定了,我們可以買間自己的房子。」

    買房子?房價好貴啊。找工作?咦,我的畢業推薦表丟哪去了?柏為嶼倒下來盯著天花板,費盡千辛萬苦把撒著歡兒跑遠的思維又抓回來:「在一起?為什麼我們要在一起?」

    「因為我喜歡你的,你不是嗎?」段殺直截了當。

    「我……」柏為嶼的思想分裂成兩隻小蒼蠅。一隻蹲在陰暗的角落畫圈圈:我不喜歡你;另一隻旋轉著在半空撒花跳舞,哦耶!他喜歡我!他愛慘了我!

    段殺撿撿髒衣服,一股腦塞進洗衣機,坐回柏為嶼身邊,低頭翻看柏為嶼從超市里順手拿出來的生活指南,問:「點外賣吧,你想吃什麼?」

    「你的小雞雞切絲先醃後烤。」

    段殺平靜地看著他,「昨晚沒讓你吃你很遺憾嗎?下次做愛的時候讓你吃個夠。」

    一陣死寂,柏為嶼咻地把腦袋縮進被子裡,「你是個流氓!」

    段殺忍笑,掛電話點了份披薩,想了想,又點了份起士條和兩杯鮮榨玉米汁,推推柏為嶼,「你還要什麼?」

    柏為嶼頹喪無比,「我沒什麼胃口。」

    於是段殺對著電話說:起士條不要了。」

    柏為嶼大喊:「要……」

    「你真麻煩。」段殺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含著笑意,「不舒服的話,今天別走了,在這休息兩天。」

    杜佑山的畫廊派人到妝碧堂量畫的尺寸,柏為嶼不在,楊小空木訥訥地接過清算單,惶恐地發現加上展廳布置費竟然有將近四萬的數目!這筆錢說大不大,但就人情而言,卻是一筆不小的天文數字,楊小空自認自己師兄弟倆人和杜佑山沒有這麼好的交情,何以讓對方無償付這樣一筆錢?

    楊小空不敢和別人商量這事,覺得自己讓柏師兄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他得趕緊把清單還給杜佑山,在畫框還沒開始製作,展廳還沒開始布置前謝絕這個人情。

    騎車到村子裡,從村子裡搭車大學城,再從大學城坐公車到杜氏畫室,一問店員,得知杜老闆在古董行。

    楊小空掉頭搭車到古董行,店員小姐說:「不好意思哦,老闆去拍賣行了。」

    楊小空苦笑,看看時間,已經五點多了,怕是自己趕到拍賣行,杜老闆又在某某酒店,思來想去,還是拜託店員小姐給杜佑山掛電話約個地點見一見比較穩妥。

    杜佑山接到楊小空的電話很是驚喜,再一聽對方的來意,驚喜又加了一層玩味,假正經地略一斟酌,道:「小空,這個事我們找地方慢慢說,你不用急,這樣,你到天元餐廳等我,我們吃個飯,邊吃邊聊可好?」

    楊小空一聽「天元餐廳」四個字就頭大:不用到那麼高級的地方去吧?於是一迭聲道:「杜老闆,不用吃飯了,我就……」

    杜佑山那頭的聲音傳來:「武甲,天元餐廳的日式料理包廂訂一個。」

    「杜老闆,你聽我說……」楊小空狂汗。

    杜佑山笑眯眯的:「小空,你到天元的日式料理,就說我訂的包廂就行,早到了等等我,就這樣,拜拜。」

    楊小空在風中凌亂了:嗚嗚,你怎麼不聽人說話啊!

    段和老師下班後到哥哥的新家,頓時大開了眼界,乃至對相處二十幾年的親哥哥另眼相看。走進房門,迎面而來的是青蛙軍曹掛曆,低頭,腳下放鞋的小地毯是只豬鼻子,脫了鞋,套上毛絨絨的機器貓拖鞋,走路的時候它會吧唧吧唧響。廳里擺著天線寶貝伸縮落地燈,沙發墊上印著瑪麗蓮夢露的臉,段和不敢坐,步入廚房參觀一下,除了鍋還是黑色的,整個廚房花里胡哨,彩色印花碗筷,接吻豬桌布。再看看臥室,嗯,柏為嶼趴在小鹿斑比的懷抱里,還有一對毛毛蟲抱枕!

    柏為嶼摟著段殺的筆電玩遊戲,扭頭看到段和,沉默……

    段和看著柏為嶼,沉默……

    兩個人對視了一分鐘後,柏為嶼的臉紅了,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回頭繼續玩遊戲,劈哩啪啦開炮把自己的同夥轟得屍骨無存。

    段和也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回到廳里挪開瑪麗蓮夢露,坐下,接過段殺遞過來的酷斯拉水杯,冷汗淋漓:「哥,這些東西,哪來的?」

    「買的。」段殺露出一臉「這有什麼好問,還能是偷的不成?」的表情。

    段和淚奔:救命啊我哥瘋了!

    段殺補充:「柏為嶼選的。」

    段和吐出一口氣:「你怎麼讓他買這種東西?」

    「能用就好,難看一點無所謂。」段殺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架起二郎腿。

    何止是難看一點點……段和抹把冷汗,心說:還好把夏威留在樓下了,不然他看到這些又有花樣整我了。

    兄弟倆冷場三分鐘,段和問:「你打算和爸媽說你們的事嗎?」

    「沒。」段殺將煙拿到八爪魚菸灰缸上抖了抖。

    段和喝口水,有點緊張:「你不說就好。」

    「為什麼?」

    「因為我打算說。」

    「哦,」段殺看著電視,滿不在乎的道:「我告訴奶奶了。」

    「你!」段和差點吐血:「你什麼時候說的?」

    「剛才。」

    「她什麼反應?」段和捂住自己脆弱的小心臟。

    「她說柏為嶼像她的初戀男同學,她喜歡的很。」

    段和淚流:我可憐的爺爺……

    從段殺家出來下了樓,段和頭重腳輕,越想越不安穩。段殺歷來都是一意孤行,先斬後奏,但凡下了決定天皇老子都勸不動,家裡人都習慣了。自己不一樣,當乖寶寶二十多年,要是家裡鬧起來自己可不一定能扛得住。

    夏威蹲在一樓電梯門邊,嘴裡叼著菸,痞痞一笑:「阿那達同學,我等了好久啊。」

    「叫你和我一起上去,你自己不願意。」段和拉著夏威的手,心下篤定地想:扛不住也得扛!

    「得了吧,萬一話不投機和你哥打起來多傷感情。」夏威吞雲吐霧,順手把菸頭丟進垃垃圾桶。

    段和微微皺起眉頭,不明白段殺為什麼看夏威不順眼!夏威怎麼看怎麼帥,臉型端正,濃眉笑眼的,簡直是沒地方找這麼英俊的男人,再看看那柏為嶼,尖臉薄唇,一副刻薄長相,醜死了,也不知道自家哥哥看上他哪一點!

    等一下,這小子哪來的煙?

    夏威毫無自覺性地從垃圾桶里又挑出一支菸頭,欲塞進嘴裡。

    段和一掌抽飛菸頭,抬腳把夏威踹倒狂踩:「你給我正常一點,算我求你!哪學來這麼多壞習慣?你怎麼這麼討厭啊……」

    夏威:「呀,呀咩跌……」

    日式包廂里,杜佑山眯眼端詳著獵物,問:「小空,不合胃口嗎?」

    「嗯,還好。」楊小空心不在焉地含著一小塊三文魚,心說:這麼大的碟子只有一點點東西,我只吃了一片就見底了。

    一個偌大的空間,四面空曠色調淡雅,一側是拉門,拉門斜對著一組櫻花屏風,兩人盤腿在中央的小長桌前相對而坐,實在沒有什麼話聊,楊小空這孩子太悶了,你不找話題說,他就能啞巴到底。

    杜佑山瞄一眼楊小空放在桌面上的清算單,問道:「小空,為嶼這次的畫展你怎麼看?」

    「很驚艷,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楊小空回答得很肯定,「也會吸引許多學生來觀摩學習。」

    杜佑山一笑:「觀摩學習?這個詞用得真讓我哭笑不得,你知道嗎?曹老如果開畫展,再怎麼樣也是開在美術館和博物館那種地方,連你們的院長和文化廳領導都會去參加開幕式……」

    「可曹老是業界的泰斗。」楊小空反駁。

    「小空,你還是太小看你的柏師兄了。」杜佑山悠然往他那挪了挪,「他是曹老目前為止公認的,最為成功的弟子,這兩年連續拿了好幾個大獎,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他的晝展,布置在你們系二樓左側的小展廳也就罷了,還像地下活動的,什麼都不辦。」說著,伸手掐掐楊小空的臉,戲譫道:「傻小子。」

    傻小子,這說的是柏師兄還是我呢?楊小空捂著臉,下意識退開一點:「杜老闆,這個畫展是為嶼開的,我只是幫忙而已,不能無故替他收下您的厚禮,」把清算單往杜佑山的方向推了推,「您對於他的畫展有什麼建議,還是親自和他說比較妥當。」

    杜佑山乘機捉住他的手,「你們抬頭不見低頭見,你怎麼不和他說?」

    「呃,為嶼前天下午出去就沒回來了,我怕他知道後會生氣,就先來找你……」楊小空遲鈍地發現氣氛有一些怪怪的,但又說不清那是什麼,「杜老闆,你別靠我那麼近,我這裡擠。」

    「好好好,說你傻嘛,你還真是、真是……」杜佑山說了兩個「真是」,沒有下文,嬉皮笑 臉地搖搖頭,後撤些許,掏出手機按了一陣,遞給楊小空。

    楊小空猶豫的接過來,「餵?」

    對方傻愣了片刻,驚道:「小空,你怎麼用杜佑山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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