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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2:04:00 作者: 是笙
不過當傅上校問出那三個字的時候, 周相嶼明顯感覺有什麼在溫楚身上崩塌了。
他在門邊站了會,才朝病床慢慢走去。
察覺有人靠近,溫楚很快抹了抹眼淚,轉頭瞧見人,叫了聲「周醫生」。
周相嶼點點頭,看了眼快要掛完的點滴,想了想,還是對溫楚說:「你情況很不好。」
溫楚望著他,濕透的眼珠睜得很大,因為憔悴、傷心,整個人消瘦許多,下巴尖更加明顯。
「什麼很不好……」溫楚哽聲。
心底似乎明白周相嶼說的是什麼,被子裡,溫楚將手伸向小腹,輕輕摸了摸。
「可能會流產。」
「你太累了,情緒也不穩定,胎兒營養不夠……」
聽見他的話,那雙碧澄澄的小貓眼瞬間浸滿淚水,周相嶼沒有再說下去,他嘆了口氣:「留院觀察一周吧。」
話音剛落,眼淚還是唰地流了下來,溫楚小聲:「我沒有錢……」
周相嶼被他弄得心軟,忍不住給他擦了擦眼淚,輕笑:「傅上校的意思是這樣的。」
「傅宗延?」溫楚垂眼道。
見他直呼西線第一指揮官的名字,周相嶼有片刻啞然,但想想也正常——畢竟,溫楚摔倒昏過去的時候,原本躺床上一臉漠然地問人家是誰的傅上校,下床衝去抱人的動作熟練得不像是假的,抱到人還下意識捏了捏溫楚手心,摸了圈溫楚腦袋。一旁瞧著的陸少校瞪大了眼,表情誇張程度堪稱搞笑。
周相嶼笑道:「對。他今晚會離開醫院前往西線主持戰備會議。」
溫楚愣了下:「戰備會議?」
「對。要打仗了。」
溫楚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這些年本就一直在打仗,不算什麼稀奇事。只不過,當發動戰爭的人變成傅宗延……溫楚想像不出來,那樣一個沉默寡言、性格溫雋的男人,會發動最殘酷的戰爭。但也許這就是「原本」的傅宗延……想到這裡,溫楚又有些茫然。
晚上睡得不是很好。
外面走廊一直有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全是Alpha,他們的腳步聲就是很重。時而急促,時而延宕。但方向都是朝向一個。
後半夜腳步聲少了些,溫楚睡了過去。
只是睡不安穩,隔一陣總要驚醒。
天蒙蒙亮的時候,溫楚被眼前一道陰影驚醒。
他似乎坐在這裡很久了。
一直看著睡夢中的溫楚。
見溫楚陡然睜大雙眼驚慌失措,傅宗延低聲:「別怕。」
和第一次遇見時一樣。
借著窗外一線青灰,溫楚看清他身上那套挺括嚴正的軍裝。聯邦標準的紅藍配色,肩章熠熠生輝。這是一套身份明顯的軍裝,只一眼,別人就知道他是誰,威嚴深重,不可冒犯。
只是見多了傅宗延一身黑色作戰服的利落,溫楚瞧著,有些怔愣。
他兩手往後撐住,想坐起來些。
肩頭卻突然被按住,傅宗延沒讓他動,俯身將他的床頭調高。
做完,維持著一個姿勢,傅宗延似乎也有些莫名,他低頭看著懷裡面無表情注視他的溫楚,略微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溫楚沒說什麼,見他坐了回去,移開目光望向窗外。
不短的沉默。
傅宗延骨子裡也許就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適合戰場上當機立斷的發號施令,但眼下,這樣的情形,他都需要事先組織下語言。
忽然,溫楚聽到一陣紙頁摩挲的清脆聲響。
Omega表情疑惑地看向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的Alpha。
長久以來身居高位的傅上校,第一次和人說話需要事先打個草稿。而因為臨場反應實在欠佳,只能慶幸自己臨走捎帶上了草稿。
只是有些事,無論怎麼準備,都是無法預料的。
心底默默嘆了口氣,無可奈何掏出草稿的傅上校,下秒,耳邊忽然就傳來一句:「這是什麼?」
——根本沒人會這麼和傅上校說話:理所當然又直截了當。
傅宗延愣了下,下意識將紙遞過去,神情十分不自然。
溫楚看著他,莫名其妙地接過。
室內光線昏暗,溫楚看清了上面列的一些東西。
頭幾句是頗為禮貌的道歉——
「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周醫生說你會流產……
「流產」兩個字被劃掉,劃得比較粗糙,可能時間緊迫,也可能心緒煩亂,總之在一旁,代之以「身體不好」四個字。
接下來,又是兩句安慰——
「你好好休息,需要什麼就和周醫生說。」
「不要再摔倒了。」——這句又被劃掉,似乎是寫著寫著就到這句了,但反應過來覺得實在不大得體,好像把溫楚當寶寶似的,嚴謹的傅上校多劃了幾道。
又是一陣不短的靜默。
病房裡,充斥著令傅上校坐立不安的氣氛。
他軍校期末考核都沒這麼緊張過。
溫楚面無表情看完了一張紙,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覺得好笑又無語。
繼而就十分傷心。
他都把他忘了,卻還十分捨不得他。
溫楚不知道這份捨不得里,到底是因為傅宗延骨子裡天然的責任感,還是真的在意他。
他抬眼,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一一回答:「你確實吵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