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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2:04:00 作者: 是笙
他發現自己被安進了一個窩裡。
身下鋪著厚厚的乾燥草葉。身上蓋著一整片作戰服,就是缺了兩管袖子。不過他很快就找到了袖子。炸開的機艙頂不知何時蓋上了一片機翼,機翼兩端各被一管袖子牢牢綁住。
傅宗延伸手碰了碰,發現綁得還蠻死。
溫楚不知道去了哪裡,腹部疼得厲害,傅宗延忍不住閉上眼,咬緊牙關,下秒,沒等他腦子裡去想溫楚,整個人再次陷入昏迷。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就出現了那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鳶尾。
小鳶尾正低頭給他注射針劑。
他神情緊張,眼眶紅腫,不知道哭過多少回,淺棕色的眼瞳睜得又大又圓,瞪著針管,鼻尖都出了汗。
待注射好,抬頭,猛地撞進傅宗延沉默的眼裡,幾乎是立刻,清澈的淚水唰地成線,直直掉了下來。
溫楚對著傅宗延張嘴就是大哭。
他像是終於找到家的小貓,就算精疲力盡也要放聲大哭,以宣洩心頭的委屈和害怕。
只是傅宗延沒有和往常一樣將人細細安慰。
他注視著哭成淚人的溫楚,神情嚴厲。
慢慢地,一個人哭到抽抽的溫楚也察覺了什麼,對上傅宗延看他的眼神,愣了下。
他十分乖巧地挪過去,十分不解地低頭湊近,破鑼嗓子十分小心地問:「怎麼啦?」
傅宗延看著他,沒說話。硬挺的眉宇沒什麼表情的時候本就嚴肅,這會配上暗沉沉的眼神,愈加威嚴。他盯著溫楚,好像要揍他似的。
這傢伙看著乖巧,力氣小小,聽話又討人喜歡——實則不然,動不動就拼命的,拼起命來,力氣比什麼都大,小瘋子似的,特別惹人恨。
傅宗延氣噎,乾脆閉上眼。沒理他。
溫楚想了想,想明白了,看著Alpha隱含怒意的表情,低頭摸了摸自己手臂。
說不上心虛,畢竟那會他就是要殺了那個Alpha,一起死就一起死好了。
「要不要喝水......」
過了會,溫楚湊近問。
傅宗延還是不說話。
他似乎沒法對他說什麼重話,也實在擺不下什麼臉色,只能閉上眼自己一個人盡力消化。
溫楚抿抿嘴,見他死人一樣躺著,嘴巴乾燥破皮,扭頭去看一旁的小半瓢水。
這是他在路上撿的。這片峽谷還算友好。白天收拾好機艙,他抱著發射器往周圍轉了轉。一路沒聞到大型猛獸的氣息——國家公園那會,他就對這種氣息很熟練了。溪水從岩縫裡淌出來,淌成一條淺淺的清澈水流,順著岩壁彎彎曲曲。估計再往前,就能看到一條寬一點的溪流。溫楚沒有再往前走,揀了一些樹枝就回去了。
入夜氣溫降低,峽谷底的風陰嗖嗖的。
溫楚伸手輕輕碰了碰傅宗延肩膀,小聲:「喝水吧……」
「喝完水再生氣好了……」好像在哄人。
傅宗延:「……」
氣笑了,他也知道自己生氣。
就在傅宗延以為溫楚會反省自己主動找死的行為,耳邊傳來溫楚硬氣的聲音:「我就是要他死。」
「大不了一起死。」
「反正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Omega語氣堅定,兇巴巴的。
聽到這樣的話,傅宗延猝然睜開眼,他盯著溫楚,眼神極其嚴厲。
「再說一遍。」
溫楚從沒聽過傅宗延這樣冷肅的語氣,他微微愣了下,望著面色陰沉的傅宗延,不說話了。
但表情十分倔強,頗有種「我怕把你氣死算了還是不說了」的慷慨大義。
傅宗延真的是要吐血了。
兩人僵持片刻,溫楚低著頭,不看他,指尖撥弄水瓢,只是說:「喝水嗎……」
傅宗延乾脆閉上眼。
沒聽到回答,溫楚抬頭,見他這樣冷淡,也不再問了,自己拿起水瓢抿了口,俯身湊到傅宗延面前貼上他又冷又硬的嘴唇。
感受到柔軟濕潤的觸感,傅宗延愣了下。
帶著些微暖意的水小股小股哺進他的口腔。
氣到腦子發昏是真的,但捨不得推開也是真的。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對溫楚。他希望他珍惜自己的生命,希望他健康平安,希望他快樂無憂,但不知為何,自從遇上他,溫楚好像一直在顛沛流離、受傷發燒、膽戰心驚。
那會,看著溫楚奮不顧身調轉風隼不顧一切撞向追擊的流亡軍,傅宗延感覺心臟都要裂開。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席捲而來,讓他痛不欲生,他只能緊緊抱住他。
嘴唇被人輕輕舔了舔。
小鳶尾明白他心底的情緒,在小心地安撫他。
可不知為何,一種挫敗又沮喪的情緒漸漸襲上心頭。
傅宗延神情疲憊又無奈。
餵完水,傅宗延睜開眼看他,溫楚不和他對視。過了會,傅宗延的視線移到溫楚的手臂,似乎一直沒處理。只是作戰服是黑色的,也就不大看得出來傷口到底怎麼樣了。
「怎麼不包紮?」片刻,傅宗延問。
溫楚低著頭檢查剩下的兩管針劑,動作小心,聞言悶悶道:「不要你管。」
傅宗延:「……」
這大概是一種本事。
一種自己闖了大禍也能有恃無恐記仇當債主的本事。
第五十一章
玻璃針管上有細微的摩擦紋路, 溫楚兩指輕輕捏著舉到面前仔細看。淡褐色的高純度液體緩慢淌過管壁,黯淡火光里,泛著瑩亮柔和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