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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2:04:00 作者: 是笙
    溫楚開始不知道這些,以為它們是好心的, 要不就是和他一樣好奇。可慢慢地,見他泡得久了,它們臉上的神情里整齊劃一地露出一種類似憂心忡忡的意味,然後一點點朝Omega聚集,以防「萬一」。

    有次小鳶尾和一群鴨子一起入水,後來差點被吵死。

    溫楚還是喜歡和天鵝一起泡。天鵝高貴,昂首挺胸的,懶得看他。它們安靜而徜徉,是絕佳的溫泉伴侶。

    就是天鵝專屬的溫泉極少。

    再一次路過熱氣騰騰的溫泉,小鳶尾委婉表示不想泡後,傅宗延沒說什麼。他雖然舒了口氣但心情並不鬆快。

    這趟行程比想像中還要久。

    溫楚在途徑雪山的時候發了燒。他這一路大都有驚無險。雖然在西線瞭望塔和老礦區吃了點苦,但總體說來,身上的傷其實也都好得差不多。

    這次發燒卻差點要了他的命。

    國家公園裡的雪山並不像弗里雪原那樣時時刻刻風霜襲面、酷寒凜冽。雖然名為雪山,也只是冠了一個雪山頂。山中只是氣溫稍低,漫山枝繁葉茂、綠意盎然。

    當晚他們在林子裡找了個兔子窩睡覺。

    這裡的兔子也很大。

    溫楚曾眼睜睜看著一隻兔子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蹦走,那景象,對他一個Omega來說,也算是陰影罩頂了。

    兔子窩的廢棄率很高。兔子不會長時間待在一個地方,基本兩三天換個窩。所以當傅宗延在巨大的灌木旁找到這個兔子窩的時候,裡面的兔子一家正準備收拾收拾換窩。

    兩個人三隻兔眼對眼,溫楚手足無措,十分緊張。

    他們畢竟是來偷人家家的。

    下秒,三隻兔子齊齊蹦著竄出,他就有點被嚇到,尖叫一聲,被眼疾手快的傅宗延抱進了懷裡。

    於是,當晚,小鳶尾渾身就燒起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嚇到了。

    畢竟那樣體積的兔子蹦起來,簡直恐怖。

    高燒來勢洶洶,傅宗延整晚沒睡,守著溫楚給他監測體溫。

    他想起前陣子小鳶尾熱衷泡溫泉,還有前前陣子,他們在天寒地凍的弗里雪原待了整整一周……後來經過山谷又淋了次暴雨。

    溫楚燒得臉通紅,吃了指揮中心帶出來的高燒特效藥也沒效果。由於缺水,他的嘴唇很快起皮、開裂。

    傅宗延看著他,心底慢慢下沉。

    這不像單純冷熱交感引發的高熱,倒像是某種感染所致。

    也許是之前在溫泉感染的。Omega體質本就脆弱,他又不像四處作戰的Alpha,對環境的耐受力也極低。

    這裡存活下的生物都經歷了一個世紀前的輻射大爆發。它們身上或許殘留著大量輻射。

    難怪一路走到這裡,都沒遇到什麼人類。

    傅宗延從包里拿出一管抗輻射感染的針劑。

    剛打下去,沒一會,額頭溫度頓時降了不少。人也清醒了,睜開一雙霧蒙蒙的眼,四處扭頭找人,找到人望著傅宗延說口渴。

    傅宗延一邊餵他水,一邊摸他身上的溫度。

    溫楚喝了水再次昏睡。

    小鳶尾不那麼難受了,睡得也更安靜。他蜷縮在兔子窩的角落裡,呼吸緩慢。

    只是半夜,守在一旁的傅宗延發現,溫楚的呼吸,似乎一直很微弱。

    好像某種被掐住嗓子的小動物,只能很慢很慢地呼吸。額頭溫度降下後,臉不那麼紅了,卻漸漸顯出一種青白。

    傅宗延把他抱到懷裡,沉默地將人又摸了遍。體溫確實降了,但小鳶尾的生命體徵似乎也隨著體溫在不斷下降。

    「溫楚……」不得已,傅宗延只能叫醒他。

    只是他叫了好久,溫楚都沒什麼反應。

    傅宗延第一次認真感受到懷裡的Omega到底有多輕,有多脆弱。他抱著他,好像抱著一片羽毛,隨隨便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跑似的。

    「溫楚……」傅宗延把人豎抱起來,讓他靠著自己肩膀,貼近溫楚耳邊叫他。

    這樣似乎起了點效果。

    溫楚下意識張了張嘴,鼻腔里發出一聲「嗯」,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傅宗延的聲音,半晌又沒了動靜。

    他好像在做夢,又好像什麼都沒做,只是陷入了一種長久的沉睡。

    整晚,傅宗延都在叫他。

    偶爾,溫楚還能應一兩聲,到後來,完全就是昏迷了。

    天快亮的時候,傅宗延給溫楚注射了第二管抗輻射感染的針劑。

    不知為何,他的手沒有第一次那麼穩了。也許是整晚沒睡,憂心焦慮導致精神不濟,Alpha雙目泛著血絲,漆黑瞳仁異常沉默,他注視著奄奄一息的小鳶尾,神情有種窒息的平靜。

    這一路過來,明明有那麼幾次,他確實以為溫楚會死過去。

    死在流亡軍的逼迫里、死在西線的高輻射里、死在冰天雪地里——甚至,死在他們一開始相遇的那架墜海的風隼里。

    傅宗延覺得,這些,他都可以接受。或者說服自己接受。

    就是現在不行。

    不可以。

    溫楚臉色蒼白,第二管針劑仿佛沉入大海的一滴水,毫無聲息。淡淡的鳶尾香氣里,泛起一絲苦味,好像根莖開始腐爛的鳶尾。

    接下來的一天,溫楚除了被強制打開嘴巴喝水,其餘時候都在昏睡。

    他連丸子都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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