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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27:39 作者: 生煎包大戰小籠包
    夏至隔著窗玻璃望了一會渾身插滿管子昏睡不醒的沈律,眼眶微微泛紅,可過了一會,他卻忽而失笑,語音近乎輕佻地說著:「怎麼……突然就搞得跟外星人一樣?」分明是一句俏皮話,但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哽咽了。

    關山走上前來,安撫地拍拍夏至的肩頭。夏至14歲就認識了沈律,沈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從不低於唐馳。

    可夏至卻將目光投向了坐在長椅上不住啜泣的林月。她的身上,穿著潔白的婚紗;她的身邊,陪著手足無措的新婚丈夫!

    從沈律與林月訂婚,至今已過去了兩年。這兩年裡,他們倆並沒有按沈律期望的那樣順利結婚生娃,而是在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的流程中不斷循環往復。最終,兩人都筋疲力盡,半年前正式解除婚約。之後,林月飛快地結識了新男友,並在昨天正式舉行了婚禮。

    而沈律這個經常忘記吃藥的痴心漢,昨天大概又沒吃藥,居然喝到半醉然後飛車趕往教堂,大概是想去搶婚。結果,就出了車禍。

    不知道這位現在有沒有感覺綠雲遮頂?夏至的目光又落在林月的新婚丈夫身上,並為自己近乎惡毒的想法而失笑。下一秒,他大步走到林月面前,站定。「結婚了?」

    林月淚眼婆娑地仰頭望住夏至,這一瞬間,她的腦海中是一片空白。但很快,夏至那冷漠的神情讓她心悸著清醒了過來。她花了一點時間消化了夏至的這句問話,這才微微側過臉近乎羞愧地輕輕點頭。只是不知她這愧疚究竟是因為沒有給夏至他們發喜帖,還是因為她沒有嫁給沈律。

    「領證了?」夏至再度出聲確認。

    林月又點頭,面上仍舊迷茫,根本不理解夏至為何要在這種情況下詢問無關緊要的小事。

    「……喔。」夏至沉默地點點頭,一字一頓地道。「那你走吧,說不定還趕得及去度蜜月。」

    林月勃然變色,想也未想地抬手要扇夏至耳光。

    「啪!」

    然而,夏至卻在瞬間緊緊扣住了她的胳膊。「月姐,放過律哥也放過你自己吧!難道你想今天就離婚?」

    「阿月,你們不適合……真的不適合。」不等林月作答,關山也走上前來加入勸說的行列。「既然你已經跳出火坑了,就別再跳回去了。」沈律和林月這兩年的感情糾纏關山等全程圍觀,從勸和到勸分,為此感到筋疲力竭的並不僅僅只是兩個當事人。

    林月正無措,又一個中年女聲響起。「小月,先回去吧。」發話的是沈律的母親,作為一個撐起一家公司的女強人,遇到獨子車禍命在旦夕的情況,她的妝容雖仍能保持整潔,可神態卻已十分疲倦。

    「……姨媽……」林月瞬間淚如雨下。

    沈母卻不再看林月一眼,只將目光落在林月丈夫的身上。「小吳,照顧小月。」雖然林月是自己的表外甥女,可裡面躺著的卻是自己的親兒子,沈母豈能不怨?沒有對林月遷怒痛罵,已是一貫的教養之功了。

    不一會,自知不受歡迎的林月終於在丈夫的陪同下含淚離去。

    夏至又走到沈母的身邊坐下,握著沈母的手溫言道:「嬸嬸,你別擔心了。律哥一定沒事的。」

    只這一句,就將沈母強撐了數小時的堅強打破,教她淚流滿面。在之前的數小時裡,沈母就像是個無知無覺的鐵人,屏蔽了痛楚也屏蔽了溫暖。而夏至那溫柔的目光和話語,卻令這鐵人瞬間熔化。「夏至你乖,你真懂事……阿律不像你,他早該聽你的,他為什麼就是不聽?」

    「等他醒了,我打他屁股,讓他以後都聽嬸嬸的話。」夏至抬臂將對方那嬌小的身軀攬入懷中柔聲安慰。21歲的夏至,已然成年。雖未長成參天大樹,卻已足夠讓身邊的人依賴。

    經歷了這一整晚的兵荒馬亂,大家都累了。最後商定沈母回去照顧因受了刺激也已躺在病床上的沈奶奶,關山和夏至先回去休息順便向關氏和導演溝通請假,唐馳則留下來給沈律守夜。

    沒上床之前,夏至感覺自己站著都能睡著。可當他洗過澡換上睡衣躺上熟悉的大床,卻怎麼也睡不著了。不知為何,思緒紛紛,竟回想起了拍攝電影《家》時的一段。

    那場戲也是在醫院拍的,劇情很簡單。為了給養母湊醫藥費,安寧退了學,一天打四份工。不但從早忙到晚,中午還要抽空來醫院陪護繳費。可無論他怎麼拼命工作,錢也總是不夠花。往往上一份醫院催款單剛結清,下一份催款單已經送到手上了。那天醫院的電梯還壞了,安寧餓著肚子跑五樓找醫生開藥,跑底樓排隊繳費,跑兩樓取藥,再跑八樓請護士給養母續藥。就這麼樓上樓下跑了三四趟,最終累地面色青白坐倒在醫院的樓梯間扶著圍欄大口大口地喘氣。

    簡簡單單的一場戲,一個坐檯階上發呆的場景,夏至給了安瑞麟四五個方案,對方卻一個都不滿意。等安瑞麟最終大發慈悲,宣布這場戲過了,夏至已經足足跑了兩天,小腿肌肉都跑硬了。而最後的那個表情究竟是什麼樣的,夏至自己都糊塗了,好像莫名其妙就過了。

    電影上映後,夏至在家裡看完了這場電影,著重回顧了這段劇情。他發現,當那個鏡頭落在身上,鏡頭中的安寧是沒有表情的。午後的陽光落在安寧汗涔涔的臉上,將他瘦削的臉孔襯地格外地稜角分明,仿佛他一直在用這一身突稜稜的骨頭對付著全世界。夏至還記得,拍攝時,他握著樓梯圍欄的手握地很緊。可安瑞麟對此全然不屑一顧,他只將鏡頭對準了安寧的眼睛。那眼底,不是夏至曾經排練過的堅強、倔強、憤怒、悲傷、無助等等,而僅僅只是……茫然,累到脫力什麼都不及去想的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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