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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16:40 作者: 舴舟
孟芫很快瞭然,「這天家有什麼好,子不成子,父不類父,每個人心裡藏著千萬個算計,唯恐自己的椅子被人惦記,還不如田壟地頭的田舍翁……」
「娘子若喜歡歸隱田園的日子,那我索性辭官,往後常駐西山別苑,侍弄侍弄花草。咱們再生上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到時候男孩跟著我犁田,女孩就跟著你養蠶,你說好不好?」
孟芫何嘗不想,可是她心裡仍有顧慮,「先不說聖人如今無人可用,肯不肯讓你賦閒,就說咱們府里,到底是誰存了黑心害了青萍還不知道,我真的沒法踏實下心。」
「娘子放心,這一回咱們已經占得了先機,儀郡王獲罪發配西北,未必就能有命回來繼續使壞,至於咱們府里的禍害,日後也難成什麼氣候,咱們等著它自己露出馬腳就是。」
孟芫聽了這話,稍稍安心,慕淮從來都是有的放矢,不會盲目誇口,他既如此從容,肯定不會像前幾回那麼大意。
慕淮次日上朝,主要是為了送靖王離京。
皇帝雖然不解靖王自請回封地的真正意圖,但到底還是准了他的請求。
慕淮越發覺得靖王是懂得審時度勢之人,這個時候越往前湊,才越容易遭到皇帝的忌憚,能放棄唾手可得的權勢回到封地,反而是大智之舉。
兩個人談不上什麼私交,皇帝卻讓慕淮代天子去送靖王,慕淮不用深想也知道這裡頭大有文章。
慕淮明白,定是皇帝疑心病又犯了,故意給兩個人「製造機會」,再暗中觀察,他們是不是有所勾連。
慕淮全程都帶著旁人在場,甚至到餞別的時候,還找了總管大監福全作陪。
臨別之前,靖王坐在馬上,滿臉的躊躇滿志,不像是遠離權利中心,更像是榮歸故里。
他回頭看向同樣騎馬的慕淮,拱手抱拳,「慕侯留步,山高水遠,總有一別,只望再見時,你我皆已海闊天高。」
慕淮目送著靖王帶著侍從打馬揚鞭遠遠行去,直到消失於地平線。
他細細咀嚼著那句海闊天高,若遇明君,才能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呢……
日子似流水一樣,轉眼進了臘月,天氣一日寒過一日。
年根歲尾的,慕淮越加忙碌起來。
也是無法的事,從前儀郡王的差事,不少分派到三省六部,但也有些特殊重要的,皇帝只能交給極為器重之人。
與此同時,皇帝的身體也不知緣故地慢慢發生了變化,以往明明是個殺伐果斷的暴君,到如今倒優柔許多,且精力也多有不濟。
昨日在朝上,皇帝竟中途睡了過。
慕淮難免覺得蹊蹺。
上輩子,皇帝是在次年三月左右才出現日趨衰老的頹相,難道是因為失去兒子和孫子的緣故,才讓他發生如此大的改變?
到了臘八這一日,皇帝又將慕淮單獨留了下來。
御書房裡地龍燒得極旺,可皇帝仍是裹了件貂絨大氅,桌案上的熱茶湯氤氳著水汽,慕淮越發看不懂後頭高坐的天子。
皇帝清退了旁人,只餘下慕淮和福全兩個。
「昨日,我收到了老四為他長子請封的摺子,不知怎地,竟讓我想起了幾十年前那會兒,那時候,我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先太子也只是個襁褓里的幼童,他就那麼丁點大啊……可是一轉眼,我的兒子們都長大了,心也野了,一個個都惦記起我的這把椅子了,如此想想,還是他們小時候才可愛一些。」
這話慕淮不好接,只頷首表示恭聽。
皇帝話鋒卻一轉,「慕卿,你覺得,我把這皇位禪讓給老四如何?」
這一句,猶如平地驚雷,慕淮趕忙表明姿態,「聖上春秋正盛,實不該有此想望,就算您心喜靖王殿下,也該給他足夠試煉,國之儲君乃承天而生,非一般人可以勝任。」
皇帝搖搖頭,「我知道慕卿這是怕新君繼位,對你信任不足。你放心,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他就算想要殺雞儆猴,且還不敢明目張胆拿我的心腹開刀……不過說起來,這幾個月過去了,慕卿可對那最後一塊黃金牙笏的下落有了頭緒?」
這才是皇帝該有的算計嘛,什麼禪位讓賢,都是狗屁,他不過是想告誡慕淮,換朝天子換朝臣,要想慕家榮華富貴經久不衰,還是得死心塌地給他賣命。
對於牙笏的事,慕淮已經準備好了說辭,「此前微臣曾查到儀郡王曾和商光霽的某個外室有些往來,且目測從她那裡取到了某樣寶物,但微臣在查抄郡王府那日卻未見到,所以疑心是被儀郡王秘密藏匿起來了……」
皇帝眉頭皺成了川字,心裡始終舉棋不定。
按說,儀郡王既有不臣之心,早該直接了斷他性命,但一旦他身死,靖王就成了一枝獨秀,到時只怕又是下一個儀郡王。
罷了,還是先解決金笏的事吧,那上頭到底關係到他皇位得來的秘辛,萬一散播出去,他這椅子也難坐得安穩。看來,他的好孫子留不得了。
「西北那頭我另派人去監視,你只專心京內的動向便好。已近年節,這事拖得也太久了些,待過了正月,愛卿若始終無法,我便替你尋個幫手……朕今日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慕淮領命退下,心知皇帝這事嫌他辦事不利。不過他卻不打算繼續「賣力了」,只要最後的雅笏找到,他也就到了兔死狗烹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