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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16:40 作者: 舴舟
孟芫知道慕淮是擔心事態發展脫離軌跡太遠,會失去掌控,但她卻緊緊抓住他粗糲手掌。
「夫君,既然天子之命都可改,咱們難道不應該覺得更寬心嗎?」
慕淮也登時有所悟。對呀,連九五之尊的命數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他當然也能通過努力逆天改命。
慕淮從前從不將朝堂事說給孟芫,他寧可做他的山他的海,替她遮擋下所有風雨,但經過方才一談,卻知道孟芫終究不是從前那個只躲在他身後的小女人了。
孟芫也確如他所想,眼下十分關心他所受的威脅,和下一步的打算。
慕淮稍做猶豫,就選擇對孟芫開誠布公。
「有些事,我本不想讓娘子你牽涉進來,畢竟知道的越多,所承擔的風險就越大,但這一回又不同,你我都是往生再活之人,又下定決心要阻止幾輩子的慘劇發生,所以我想,有些事,是該分享給你知曉,也省得你糊裡糊塗被拉入局又不知情由。」
孟芫由衷感到高興,慕淮從前無論對她有多體貼,卻從不講外頭的腥風血雨,今日一舉,是不是代表,他們的感情比以往更加堅實深厚了?
因此她表現得格外專注。
慕淮也把心頭多年積壓下來的重擔暫卸下來,從他成為「慕使君」那日講起。
「娘子大概知道,我是在十六歲那一年真正得到今上重用的,當年我被賜下京畿帥守節制指揮使一職,很多人,包括閣臣們都是一致反對的,你猜,今上為何要力排眾議一意孤行推我上位?」
孟芫幾乎不假思索,「自然是今上對你信任,換句話說,現在朝中有些官員,今上反而覺得忌憚。」
慕淮痛快點頭承認,「你說的沒錯,只是這內里玄機,卻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我只能說,這些年在我手上被抄家滅族的那些個權貴,都是觸了今上逆鱗。」
孟芫對此還真一知半解,「可是那些戶人家裡,還有早就遠離朝堂的富貴閒散人,他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且不結黨營私,總不至於對朝局有什麼影響吧?」
「這就是我今日要同你坦言的最大秘密。」
孟芫聽是秘辛,愈發緊張起來,她怕慕淮不放心,又信誓旦旦保證,「夫君今日對我說的,入了我耳,卻再出不得我口,不然我寧願受……」
慕淮趕忙制止了她發毒誓,「我若疑心娘子,又怎麼肯說?你我二人這些世代下來,總當得起恩愛兩不疑!」
孟芫乖巧點點頭,「是我左性了,夫君就直言吧。」
慕淮先屏氣凝神一瞬,感覺周遭沒有旁人呼吸,這才在孟芫耳邊低語,「那些被滅門的門戶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他們都曾被先帝賜下一塊象牙黃金笏。」
孟芫不解,小聲問他,「金笏?它有什麼說法?」
「傳言那些笏板里藏著個秘密,事關今上身世。」
孟芫驚得瞪圓了眼睛,「這……」
既然都到了屠族滅門的份上了,可見這秘密極有可能威脅到皇權的穩固。
慕淮嘆了口氣,「那些人家得了金笏,遇皇子和位高勳爵可不貴,入內庭可乘輦,這本是殊榮,所以今上十幾年前剛登基時,頭回提及想要收回這些金笏用旁的代替,那些人家聯名上奏,說得今上君父恩賜,哪有退回的道理。今上伺候隱忍數年,終於在最後一個異母兄弟離世後著手處理此事。」「刑部和大理寺嚴整,又受規矩束縛,今上不願過多人涉獵,這才選了我這個既沒根基,又夠狠厲的人出來。」
孟芫不用慕淮說完,就已經明白了接下來的事,「所以你這最鋒利的刀刃,一旦殺滅了威脅到他的逆臣,也就到了鳥盡弓藏的時候……」
「哼,或者說,是兔死狗烹更合適。」
「早知這樣,夫君為何重生幾世下來都不試著急流勇退?」
「其實,在我最初的那一世,曾拒絕了今上的委任,那時也並不知關於金笏的內情,但那輩子,我手裡沒有權柄,最後還是被繼任的皇太孫殺雞儆猴,闔府百十口人一夜間死的死、散的散。祖母拿出□□爺賜給她的寶劍,割發許君,慕家子孫再不入朝堂,這才活咱們性命……」
孟芫從前或許不明白,但此刻卻理解他了,「所以夫君哪怕拼了性命也要緊緊握住手中權柄,只為不讓家人受人欺凌擺布……」
「其實說起來,今上對我也算有知遇之恩,只是他這個人,疑心太甚,便是他結髮的正妻,都不曾在寢宮囫圇著睡到天亮……」
一般妃子事後被遣離倒是常理,但正宮皇后也受此規矩就說不過去了。
「可是,他最初還是立了皇太孫,而沒有選旁的妃子所生的庶出皇子。」
「那又如何?你當他立下皇太孫,就代表著全然信任他的乖孫兒嗎?天家無父子,皇權永遠高於一切。」
孟芫低頭思索了一瞬,「我明白了,所以夫君上輩子身死,一是因為奉命所行殺戮太甚,二來,是同儀郡王交集太多了些。那位視你為手中刀刃,怎麼能允許旁人覬覦呢?萬一刀鋒換了方向,最後傷的恐是他自己。」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我心下終歸意難平就是,對那對祖孫,我已無法全然愚忠,一直只能在激變中求存。也正是因為如此,你方才提到靖王繼位,才給我指明了另一個方向。」
孟芫斟酌著接口,「可若是夫君和靖王交涉過多,難道不會再次引起那位的疑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