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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16:40 作者: 舴舟
他此刻身體虛軟,但腦子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全都想起來了!
死了三回、又活了三回,他都不禁要向著賊老天高聲大笑。
終歸天不亡他,又讓他帶著往生記憶回來了。
可下一秒,他卻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終於想起,昨夜,似乎是他的新婚之夜,而他心尖尖上的娘子,似乎被他冷落了一夜。
就在方才,娘子她心智堅定同他說要和離。
要命,這回怎麼竟重生在新婚次日?
不論如何,先把人哄好了再論其他!
第29章 【悔不當初】
慕淮這會兒身上虛弱的很, 淋漓汗濕甚至浸透了綢布衣襟,而他手腳更是用不上半分力氣。
按照先頭那兩次重生的經歷,沒有幾個時辰, 是無法恢復如初的。
怎麼偏趕在這個時候?
慕淮一陣煩躁, 要知道此前重生,均是在他十六歲那年, 比這回足足早上兩年有餘。
這晚些醒來也就算了, 竟還錯過他大喜的吉日。
這樣一回想,昨日之事怕是將娘子她得罪狠了,憶及此前「自己」對娘子橫眉立目又半點情面也無,簡直是混帳至極, 更有甚者,他居然放著大好的洞房花燭夜不與心頭摯愛共剪紅燭喜結連理,反倒疑神疑鬼, 有意避出府門去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這可不是吃飽了撐得?
儀郡王的安危干他何事?就算天家有意立皇太孫,又哪有喜房中寂寂守候的娘子重要?
這會兒除了後悔,還是後悔,腸子若能翻開驗看, 定是青黑。
他恨不得肋生雙翼立即飛到正院當中, 但眼下四肢無力, 路都行不得幾步, 只能隱忍等待。
「寒星,備水來, 我要沐浴。」趁著眼下不良於行, 先將這身汗濕洗掉,再歸置妥當,晚間也好乾乾淨一身清爽去見娘子, 到時溫柔小意認錯,以娘子大度,定不會再怪責於他。
氤氳水汽中,慕淮靠在竹木浴桶內閉目養神。
腦海中,仍充斥著前幾世的紛繁記憶,一幕幕一樁樁在不停提醒,他這個往生之人,是多麼的幸運又何其不幸。
慕淮年幼喪父、母親也在他四歲那年撒手西去。
算起來,他是在早已孀居多年的祖母顧氏院裡長大的。
彼時親生兄長慕訊繼了父親衣缽,肩負著光耀博望侯府門楣的重任,且也如亡父那般,深得聖上信重,不僅襲爵得封,還領了殿前榮威將軍的軍銜,手裡近萬金烏衛,一時成了京中風頭無二的顯赫人物……
慕淮身為東府嫡幼子,便覺兄長既撐起慕府一片天,他自己無須多麼上進,成日裡只知玩鬧闖禍,小小年紀已將奉京城攪得風雨不寧,便是顧氏祖母都拿他沒奈何。
兄長慕訊見慕淮實在頑劣,哪肯放任,打過罵過無濟於事,終於忍無可忍,愣是在他十四歲那年,帶他入軍出征,討伐自立為王的邊陲番王胡伽蒙科。
慕訊怕弟弟年少無知,在戰場逞凶賣狠,只讓他做了個無封無職的執戟郎,日夜放在眼皮底下看管磨礪。
慕淮頑劣歸頑劣,但骨子裡卻繼承了先輩們的血脈,自小於武道無一不精,書也讀的好,若不是年紀尚輕,日後入朝考舉,拿個文武雙料的狀元也不是不能。
這番衝出規矩森嚴的樊籠,他自然不肯老老實實做個看門抗槍的無名鼠輩。
慕淮在一場混戰中,偷了匹戰馬混跡在前鋒營,一心想的是將這通身本領物盡其用。
也正是在那場大戰中,他兄長慕訊在陣前突發腦風,墜馬落地,又不幸被亂箭射中。
在前頭衝鋒廝殺的慕淮見將旗倒地,意識到不好,急匆匆策馬迴旋,卻只見到奄奄一息的兄長。
慕訊臨終前,執著慕淮的手,睚眥欲裂,「吾弟聽好,你如今已年紀不小,再不可像往日般任性妄為,自今日起,這博望侯府,我交給你了,你定要護住祖母和家中親眷……」
慕淮心如刀絞,若是他沒有冒進衝鋒,而是一直守在兄長身側,是不是就能避免慘劇發生?
可往事不可追,那場戰事,他雖手刃仇敵、為兄報仇,卻終歸失去了至親手足。
也是那一年,他一戰成名,躋身朝中新貴,以年僅十四歲稚齡,抗起了一府近百口人的榮辱和安危,因他只一心忠於王命,從不問是非對錯,便有人背地裡罵他佞幸賊臣。
慕淮不以為意,自古成王敗寇,王命如天。更何況,那些死在他手裡的重臣權貴,哪個又真的乾淨無暇?
水溫漸涼,慕淮仍沉溺於過往前塵,一會兒是幼年時兄長和祖母的諄諄教導,一會兒是戰場上熱血如炙的滔天喊殺,到了最後,卻是孟芫那張楚楚動人的慘白面頰。
慕淮知道,那是他第一次重生的那輩子。
他那時還沒意識到自己屢次受害是有人蓄意而為,只當要了他性命的只是一場意外。
直到那一日他攜妻同游,在歸家路上遇襲,孟芫替他擋住當胸一箭,他才明白,有人潛伏在暗處想要他的命。
兜兜轉轉,他已歷三世,幾乎已經猜測到幕後黑手是哪些人,如今既再次歸來,只等著將往日仇怨一舉奉還。
「侯爺可出浴了?老祖宗在南屋等候多時了。」
慕淮聽見寒星喚他,這才從往事中甦醒。
「你們好生侍奉著,我更衣後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