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2023-09-26 02:16:40 作者: 舴舟
    林氏卻主動留下來,且毫不避忌就進了內室。

    紫棠趕忙替她戴了兜帽,又去把窗子大開。

    再一回頭,孟芫已被林氏扶著半坐起身,勉力歪靠著床架,且也拿了個兜帽戴了。

    林氏見著孟芫形銷骨立的樣子,一開口就帶出些哽咽,「一別十年,我原以為你我姐妹再難得見了,要不是璿哥兒高中,我來了奉京,都不知你如今竟病成這個樣子了……只是你怎麼就會拖到這般境地?是不是同那些狼心狗肺的置了氣?」

    兩個人未嫁時就是閨中密友,且林氏虛長孟芫幾歲,家裡也沒個姐妹作伴,便把孟芫作了親妹待,情分自然非比尋常,也就省去了生疏客套。

    孟芫輕輕搖頭,「為他們可犯不上,我就是自來底子差些,又有憂思……先不提這個,五嫂既來了,可曾知道,璿哥兒昨日在瓊林宴上得了頭彩,詩賦策論均技壓群雄,不僅得了天子盛讚,又被賜了御馬簪花,連同頭甲三人一道循街而游,不知如何風光……可惜你晚來一日,沒能親見,實在是可惜。」

    這樣討喜的事,林氏方才在路上就被人連番恭賀過了。她知道孟芫有意岔開話題,也就遂了她的願,只說些互相體貼如意的事。

    兩個人近十年未見,敘了又敘,直到孟芫越發虛弱,連氣息都喘得不勻,林氏才驚覺,她這病竟沉篤至如此了。

    林氏還哪敢再讓她耗神。

    「我既來了,往後定要日日來看你的,也就不急著一兜把話說盡,我先回院子歸置歸置,你也好多休養休養,咱們來日方長……」

    孟芫擺擺手,「好姐姐,旁的事可拖,但有一句,我今日務要當面託付,才好安心闔眼。」

    林氏聽她言語不祥,心頭一緊,「你我間還有什麼客套的?這些年若沒你幫扶,我四房老小恐還在荑州的荒丘里啃泥呢。你但有所言,我必傾盡全力、在所不惜。」

    「如此,我便直說了。」「我想讓你家璿哥兒,幫我把侯府傳繼下去……」

    四房一家子住進來的消息,孟芫打一開始就沒準備瞞人。

    請封的奏呈早就托慕淮的親姑母——武興侯府的太夫人給遞了上去,待御筆硃批下來,璿哥兒便是名正言順的侯府繼承人,早晚要觸及大房二房人的底線,在她生前能了斷了也好。

    最先有動作的,卻是東府里的「自己人。」

    符氏太夫人是已故博望侯慕淮的繼母,也就是孟芫當下的婆母,她畢生沒有生養,且是商賈之家的女兒,頭頂還有個顧氏祖太夫人壓著,在這深宅大院裡存在感極低,如今住在侯府的第四進,平日裡就喜歡侍弄些花草或尋了說書的女先生打發時間。

    所以符氏主動去客院見林氏,就顯得尤其惹眼了。

    林氏一開始不知她來意,還肯和她寒暄幾句,但符氏三五句之後,便刻意把話題往侯府爵位上引,林氏立刻覺得不對。

    前一日孟芫提出要璿哥兒承爵,林氏推卻了一番沒有立時答應,倒是前來請安的璿哥自己點了頭。

    依著孟芫的意思,這事要等明旨下來才好宣揚。

    也不知道這位寡居了大半輩子的太夫人是不是在試探什麼。

    符氏太夫人還在自顧自絮叨,「以你家璿哥兒的聰慧,便是今年入了館閣也不奇怪,畢竟是得了天子讚許的人,將來成就必在歷代先祖之上。只是他趕這年景卻不好,前兩年才經歷我婆母的孝期,眼看府里又將有大事,嘖嘖……」

    意指孟芫天壽不久。

    林氏不愛聽,只板著臉,「太夫人怎就說這些咒人的話」

    「我呀,可是為著你著想,只怕你念著舊情心軟,反倒害了自家哥兒。」

    這回林氏連眉頭都皺起了,「太夫人這話從何說起?」

    「我瞧著,這兩日璿哥兒一日三回地往正房去請安呢?」不等林氏應聲,符氏又搖頭嘆氣,「你是不知道,我那兒媳婦,怕是有意立你家璿哥兒為繼呢。」

    林氏若不是知道孟芫歷來御下有方,最重防口,都要懷疑這符氏當真聽到了什麼。

    她不置可否,「太夫人是打哪聽來這話?」

    「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蚤子,明擺著嗎?」「老六閉眼前曾有遺命,是必要選了進士及第的子侄承襲他的爵位,如今放眼各房,除了你家璿哥兒,還有哪個濟事?再者說,孟氏從前和你一向交好,如今大限將至,逢著急難,自然頭一個想起你來。」

    「聽您口氣,似乎對承爵一事並不看好?」

    符氏自認十分能把握人心,順水推舟,「旁個興許要爭奪一番,但我瞧你啊,並不必要,也沒那心思。」

    「哦,太夫人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雖在內宅,也知道你是個有心氣兒的,連著你家璿哥兒都一般無二。若你們母子想攀附侯府富貴,早幾年遇赦時就回京來投了。何須等你家哥兒苦讀高中?你不就是怕人說你們母子逢迎討好嗎?」

    這話是不假,但也是事先給林氏戴了高帽,搞得仿佛她同意了璿哥承爵就是趨炎附勢一樣。

    林氏沒有表態,又靜待她下文。

    符氏見對方沒有反駁,又趁熱打鐵,「要我說啊,這爵位於旁人說似那肥得流油的天鵝肉,於你家哥兒而言,卻是燙手的山芋,接不得,推不得,倒不如安安心心走了實職的路子。旁的不說,單就我那好兒媳的身子骨就不知還能拖得幾日。若做了她的孝子賢孫,一個不好就是三年的重孝,莫說親事,便是大好官途都要耽擱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