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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9:21 作者: 霧矢翊
這一日,城裡時不時地會傳來金鳴之聲,街道上四處是叛軍的屍體,血流滿地,家家戶戶閉門不出,以往熱鬧的皇城一片死寂。
翌日,京城終於平靜下來,但大街上依然被封鎖,消息傳遞不出去,也無人知道親朋好友的情況,只是時不時地聞得遠處有嚎哭聲傳來,據聞是死在叛軍中的人的家屬為其哀泣。
除此之外,還有五城官馬司及順天府奉皇命緝拿反賊,他們持著一份名單,但凡在名單中的人及其家族,皆鋃鐺入獄,此舉再次讓京城裡那些得到消息的家族變得緊張起來,就生怕自己在那份名單里。
直到第三日,京城才恢復了平靜,只是這種平靜中卻透著一股蕭索。
這時,劫後餘生的人們紛紛關心京中的親朋好友情況,曲瀲也得到了曲家、景王府、平陽侯府、駱櫻等的平安訊兒,從中得知一些王公貴族的府第在那晚發生的慘事,其中便有景德侯府,據聞景德侯府上下皆被叛軍闖進誅殺盡殆,只有那晚在神機營中值勤的席燕逃過一劫。
除景德侯府外,安國公府和忠勇侯府也遭了大難,並非是被叛軍殺害,而是被五城兵馬司闖入府里,不管男女老少,紛紛將他們逮捕入獄。不僅是這兩府,有許多公侯之家及官員皆鋃鐺入獄。
曲瀲聽到外面的消息時,心中微堵。
她在心裡默默地盤算著那些被抄家入獄的家族,越想越心驚,這份名單太過翔實了,讓她不得不聯想到當年老鎮國公之死。
*****
紀凜在京中叛亂後第三日方才回府。
他的臉色十分糟糕,仿佛好幾天未歇息了,眼底下有濃重的青色,但是精神卻很好,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閃爍著無人能懂的情緒。
回到鎮國公府後,他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長公主臉色冷肅,手裡緊緊地拽著佛珠,手上青筋畢露。
「公主……」烏嬤嬤擔憂地道。
淑宜大長公主聽而未聞,只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面前的孫子,半晌方嘶啞地道:「很好,那些人當年為了那麼點子利益,害了你祖父,死有餘辜!你做得很好……」
紀凜臉上露出笑容,一雙眼睛詭譎難辯,隱有煞意流淌,他哼笑道:「這還不夠,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淑宜大長公主看到他眼中的赤色,還有那抹興奮到扭曲的嗜血笑容,頓時不知道說什麼。
等紀凜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癱坐在炕上,手指顫抖著,將一張有些發黃的紙張癱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單,當看到上面的幾個名字時,她眼裡浮現濕意,又帶著濃烈的恨意。
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赫然是忠勇伯郭城之名。
接著,是慶煦二十年時,成為內閣首輔的高勝林。
下面還有幾個朝中大臣及勛貴之名。
這些是當年與北蠻謀劃害死丈夫的人,直到最近才被收集齊全證據,趁著這次宮變,一齊捅到了皇帝面前。
大仇得報,淑宜大長公主原本欲開心的,可是笑著笑著卻淚流滿面,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公主……」烏嬤嬤老淚縱橫,陪著她一起哭。
*****
曲瀲聽到紀凜回來,頓時喜出望外,甚至來不及披上禦寒的衣服,就一把掀開了帘子往外跑。
「娘,娘~」
阿尚見她跑了,懵逼了下,然後也滑下錦杌,跟著一起跑,邊跑邊叫著。可惜她短手短腳的,身上又穿得像顆球,根本追不上,直接就撲倒了,嚇得碧春將她抱起來,查看有沒有摔著。
曲瀲沒聽到閨女的叫起,衝出門後,就被一股寒風吹得打了個哆嗦,渾身一個激靈,不過她卻未在意,看到那遠遠走來的人,一個疾步衝過去,撲到那人冰冷的懷裡,雙手一張,緊緊地摟住他的腰。
「你回來啦!」她笑著看他。
他俯首看她,面上並無笑意,而是一片冰冷,冰冷中還有一股未盡的血腥殺意,身上隱隱傳來了血腥味,渾身的細胞仿佛都在涌動著,給人的感覺十分駭人。
曲瀲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卻固執地摟著他不放。
半晌,他僵硬地伸手,將她粗魯地按在懷裡,那股血腥殺戮之氣慢慢地消去。
曲瀲不知道他這幾天殺了多少人,可是從他的反應看來,便知道殺了不少,已經成了他的本能,影響了他作人的理智。
淨房裡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乾淨的衣服,曲瀲將他推進淨房,伺候他沐浴。他沉默著,一雙眼睛赤紅,布滿了血絲,不小心看到的人,會以為看到一雙沒有人性的獸瞳。
曲瀲也有些不敢直視,卻沒有逃開,沉默地給他清洗頭髮,然後給他擦試身體,發現他身上有好幾處劍傷,有些正在結疤了,有些還鮮紅著。
「可以了,我先給你上藥再穿衣服。」曲瀲儘量放柔了聲音。
紀凜轉頭看她,直接從浴桶中站起來,水珠從他的身體滑下來,一頭濕漉漉的長髮垂落身後,在她轉身時,伸手將她摟住,然後將她壓在了淨房那張榻上。
曲瀲只是愣了下,然後便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仰起脖子迎合他的親吻。
一直糾纏到半夜,終於停歇下來。
曲瀲有些困難地翻了個身,將自己的大半身體都壓在他赤.裸的身體上,伸手摸著他的眉眼。
「你應該先上藥。」她的聲音沙啞,但是依然堅持著。
「這種時候,難為你還惦記著,不累?」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依然清越如泉,卻又透著幾分肆意的呷昵調笑。
曲瀲伸手在他手臂上撓了一下,哼道:「哆嗦那麼多,快點上藥。」
他被她的固執取悅了,坐起身來,伸手探到床邊的案几上,從抽屜里拿出一瓶傷藥,變得微啞的聲音曖昧地道:「阿瀲,我想讓你給我上藥,可好?」
曲瀲快要被他折騰得累趴了,但是被他曖昧的語氣又弄得臉紅心跳,身體蘇蘇軟軟的,一直軟到了心坎間。
她嘆了口氣,爬起來扯了一件寢衣松松套上。
下床的時候,感覺雙腿間的濕意,臉色有些不自在,回頭時,卻見那位美男斜靠著床,正朝她笑得妖孽萬分,頓時有種想要一爪子撓過去的衝動。不過想到他這幾日的辛苦,又被心中的憐惜取代。
雙腿軟綿綿的,曲瀲只得讓人去端來清水和紗布,給那位恬不知恥地在她面前袒蕩蕩的男人處理身上的傷。經過先前的胡鬧,甚至有幾處都沁出了血,看得她心疼不已。
只是這種血腥味,卻讓他興奮起來,一雙眼睛變得妖詭起來,涌動著讓人心驚的情緒。
殺戮與血腥能激發人類心中的那股獸性,讓人變得狂亂,如同野獸一般,需要發泄出來。
曲瀲看他的樣子,覺得腰間隱隱作痛,真是日了狗了。?
☆、第 212 章
? 為他上好藥後,曲瀲覺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被他探手摟著躺下時,也順勢趴到他懷裡,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為她揉腰。
雖然很累,但有些話卻是憋不住。
「這次京城叛亂之事……你是早就得了消息,還是預測到有這事?」
「都有吧。」
「是誰主導的?別說是那幾個皇子,我覺得他們沒那個能耐,就算是太子百日宴,禁宮中守衛森嚴,就算能策反了五軍營生變,可是五軍營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抵達,宮裡還有要安排,想要發生什麼宮變根本不可能,沒有萬全準備,傻子才會不管不顧地跑去送死。」她面上露出諷刺之色。
可不就是送死麼?當聽說這次的事情將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折進去了,甚至連累得其他幾位成年的皇子也不受皇帝待見後,曲瀲極度無語。而五皇子竟然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還能跑路逃出皇城,簡直是赤.裸裸地煽了皇帝一個耳光子。
「可是就是有這樣的傻子。」紀凜的聲音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說的並不是前幾日發生的那起京城叛亂之事,「皇上立太子,對於那幾位皇子來說,可是一件極為戳心窩子的事情,就算小太子是中宮嫡子,可誰會去服一個還在喝奶的奶娃娃,甚至給給他行君臣之禮,那些皇子怎麼可能沒有沒想?有些原本就有那心思,再讓人撩拔一下,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也是情有可緣。」
他笑了下,又繼續道:「其實大皇子的本意並非皇上,而是想要借五皇子之手除去小太子,五皇子的真正目標才是皇上,至於其他幾位皇子,完全是受了牽連,只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在乎他們是如何了。」
曲瀲覺得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的,聽了他的話,更加糊塗了,不得不一件一件地疏理清楚。
「大皇子並不像這等急功近利之人啊……」她實在不解,曾經聽說大皇子素有賢名,深得朝中諸多朝臣們稱讚,皇帝對這長子也極為滿意的,大皇子可不像五皇子,那位可是位陰狠之極的主兒,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私德不修。
「有些人被逼急了,什麼昏招都能使出來。」
「誰逼他?」曲瀲微微抬頭,帳內光線極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她湊近他的臉,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是你,景王,還是宮裡的那位?」
黑暗中,他的呼吸極輕,半晌無話。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罷了,可沒逼他謀反,一切都是他自己自願的。」他無所謂地道。
問題是,你到底是如何推他一把的?曲瀲心裡吐槽,她早就知道這人無論主人格笑得多麼溫柔和煦、風光霽月,其實內里卻已經黑出墨汁了,從他第二人格行事中便可瞧出端倪來,如同此刻。
「那五皇子呢?」
「他?呵呵。」
曲瀲聽到這聲「呵呵」,覺得他已經無師自通地點亮了群嘲這個技能,將五皇子給嘲了個徹底,仿佛在看蠢貨一般。
「五皇子那蠢蛋哪有這個膽,其實是忠勇侯府郭家慫恿他的,郭家在太.祖皇帝時因功封爵,可惜子孫不肖,一代不如一代,淪落到只能使些小人行徑。當年若非郭家與北蠻聯手,祖父也不會死於北疆,景王生母當初能逃出皇宮,也是郭家在暗中幫助……」
聽他娓娓道來,曲瀲終於明白了這次叛亂的大概原因。
總的來說,忠勇侯府郭家自高宗時期,因為子孫無能,郭家為了家族的延續及爵位,不得不開始謀劃,最後因緣巧合之下,膽大包天地與北蠻交易,互取利益。因郭家當年隱藏得太好,一直未被世人發現其所行之事。
自從去年秋天伊始,所發生的一系例事情,紀凜開始探查當年的事情,繼而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後來紀三老爺回京,不僅帶回了當年的真相,在誅殺景王生母姬夫人時,也在其住處搜尋到了一份重要的名單,將之交給紀凜。
後來景王得知紀三老爺殺死了他的生母,以及生母的身份後,景王也開始調查當年的事情。景王素來瞧不起那群皇子,從來都不給他們面子,而他骨子裡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這次的事情,於他而言,就像個遊戲一般,不管成功與否,都於他沒有什麼損失,甚至可能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景王和紀凜聯手導演了一齣好戲,皇上會如此快速地立太子,也是景王在旁促成的,就是為了逼那些皇子們狗急跳牆出手,從中也可以試出皇子們的態度。
五皇子的外家乃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自然是希望將來五皇子能坐上那位子,有姬夫人留下來的那股勢力幫助,宮裡又有郭妃,加上被說服的大皇子,便導演出了這齣好戲,紀凜和景王也就將計就計,趁著這個時機,讓靖遠侯世子將那份通敵叛國的名單獻給皇帝。
「皇上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麼?」曲瀲又忍不住問道。
聽完紀凜描述宮亂那晚發生的事情,她總覺得皇帝的態度也有些奇怪,哪裡能那般及時地就將大皇子和被拖累進去的三皇子給制住了,甚至昭華殿外重重守衛,都說明了皇帝早已知曉。而他當時那般憤怒,可能只是憤怒於兒子們竟然如此不孝,真的為了那個位子,做出這種不忠不孝之事。
「誰知道。」紀凜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喂!」
聽到她嗔怪的聲音,他低頭在她脖子上咬了下,聲音變得含糊,「皇上知不知道不要緊,其實當年祖父之死,他可能也有懷疑,所以這次宮亂,正好可以揪出那些有異心的人,順便將北蠻安插在大周的人手及探子都清除出去,屆時便是對北蠻出兵之時……」
曲瀲聽得心裡發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只要想起這次的京中之亂死了那麼多人,毀了那麼多家庭,就因為這些政治原因,弄成這般,便不寒而慄。
「冷麼?」發現她的反應,紀凜將被子拉高,摸摸她溫潤的臉,也不再打擾她,柔聲說道:「睡吧。」
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忍不住將手搭到他的腰上,將臉枕著他的手臂,嗅聞著屬於他的氣息,慢慢地入睡。
翌日,曲瀲起得有些晚。
她起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擁著被子坐了好一會兒,才叫人進來伺候。
碧秋一邊伺候她洗漱更衣,一邊嘮叨著外面的事情,「聽廚房採買的婆子說,京城現在仍是靜悄悄的,好多地方的血都沒有清洗乾淨,還有很多公侯府都遭了難,不知有多少人入獄,時常能聽到哭喪之聲呢。」
曲瀲拿著一支赤金鑲紅寶石的金釵細細地撫摸著,並不說話。
吃過早膳後,奶娘將阿尚抱過來,小傢伙已經醒了,看到娘親就伸手討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