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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9:21 作者: 霧矢翊
    之後他準備幾年,終於逃出相國寺後,滿天下遊歷,去到的地方很多,和很多民間隱藏的杏林大師探討過醫術,疑難雜症也見過不少,但少有紀凜這般的。

    景王不會自詡自己醫術天下無雙,單是一個紀凜,就讓他研究了十幾年,還沒有什麼解決法子,只能用藥緩和他的頭痛之疾。

    「每當他情緒比較激烈時,頭痛之疾比較容易復發,你勸著他點,讓他沒事別想太多。」景王說道。

    問題是,他就是愛多想的類型啊!

    曲瀲心中無力,那個人看著越是溫柔,其實想得越是深,只是他的功力太深,讓人沒能看出來罷了。

    「有空本王多給他制些緩解疼痛的藥丸,疼了就吃一丸。」

    曲瀲有些低落地問:「真的不能治癒麼?」

    「難難難!」景王道:「本王也不騙你,人的大腦是最複雜的東西,就算我會開顱術,也不能保證能從他腦顱里查出什麼問題,而且開顱之術是古時神醫傳下來的,技術非常粗糙,我又不是什麼喪心病狂之人,不會拿人的腦袋來練習開顱之術,無法保證做到萬無一失。」

    其實曲瀲比這些古人更明白其中的難度,腦殼的病可比身體其他的病更難纏,畢竟人的大腦可是最精密複雜的構造,想要檢查腦殼有什麼異樣,也唯有現代的醫術才能達得到。

    「那對他的壽命,可無礙?」曲瀲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景王看了她一眼,看在她是妻妹的份上,說道:「本王儘量。」

    她看起來就像要哭了的樣子,眼眶都紅了,那副迎風要落淚的小白花模樣太悽美了,讓景王瞬間有種自己欺負了她的錯覺,轉身就想走。

    這時,奶娘恰好正抱了孩子過來,雖不知道景王的身份,但也認得出他身上的那身親王朝服,趕緊過來請安。

    「喲,這是和本王有緣的阿尚吧?」景王霎時來了興趣,見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粉嫩嫩的樣子真是可愛,湊過去一把就掐上了她的小嫩臉。

    阿尚的嘴巴一扁,噗的一聲,嘴巴噗出口水,口沫星子恰好噴濺到景王臉上。

    景王僵硬了。

    雖說幼兒是天底下最乾淨的靈魂,可是他是個對人體有輕微潔癖的人,要不是阿尚是個嬰兒,又長得雪嫩可愛,他也不會動手,可沒想到這個和他有緣的阿尚竟然朝他噗的噴口水了。

    曲瀲忙將阿尚抱到懷裡,然後看著他一臉空白搖搖晃晃地走了,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這種被打擊得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看著還滿順眼的。

    親親無知無覺的小阿尚的臉蛋,曲瀲高高興興地抱著她回房了。

    回到房裡,沒想到紀凜還沒睡,正倚著兩個墊起的大迎枕,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事情。直到見到她抱著孩子進來,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還不是為了你?」曲瀲語氣很沖,「景王不是一直為你治病麼?我就多問一些了。你要休息麼?」

    「不了,躺了半天,我想坐會兒。」

    聽他這麼說,曲瀲也不去嘮叨他,便將阿尚放到床角的位置,自己爬到床裡面,一家三口都窩在床里,儼然就像另一個安全的世界,不管暄風院外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們無關。

    *

    景王的車駕剛出了鎮國公府不久,便遇到了從宮裡出來的景王妃的車駕。

    景王掀起帘子,恰好也見到迎面而來的那輛朱纓華蓋馬車的帘子也被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挑開,一張略施淡妝的臉探了出來。

    當下景王一躍而起,進了景王妃的馬車。

    陪在馬車裡的丫鬟只得挪到外頭,和車夫一起坐在車轅上吹冷風。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街上十分冷清,只有馬車的的車輪輾過方塊石板的轆轤聲響。

    「這麼早就出宮了?太后沒有留你?」景王難免有幾分奇怪,他可是知道,自己這位王妃是個很容易能討人歡心的,宮裡的太后和皇后都喜歡她,有事沒事就愛召她進宮說話,而且她們的喜歡看起來是真心實意的,並非是因為他這丈夫的原因。

    憑著自己本身,不附加任何的身份、美貌、財富,讓人只是純粹地喜歡她這個人,能做到這一步,真是非常的讓人吃驚。景王覺得自己自從認識她後,發現她是個讓人非常意外的女人。

    「聽說公主病了,我怎麼著也是弟妹,本應該過去看看的。」曲沁彎唇笑了下,「太后是個明白人,所以便讓我先回來了。」

    景王明白後,哂然一笑。

    「妹夫如何了?阿瀲怎麼樣?她定然很難過吧?」曲沁蹙著眉問道。

    昨晚宮宴結束後,鎮國公府的人悄然尋上來,她便知道鎮國公府發生什麼事情了,後來丈夫回府時,果然聽說了紀凜受傷一事,曲沁瞬間在心裡想了很多,也覺得紀凜這傷很不正常,怕是應該是親近之人傷的。

    只是偌大的鎮國公府,誰能傷他?或者說,誰能讓他心甘情願地站在那裡任由對方傷?

    「沒死,還活著。」景王拉著她因為抱著手爐而顯得溫暖的手,用自己發涼的指尖去碰她的手掌,被她的手握住手時,才笑起來,說道:「至於妹妹,她看起來像要哭了,不過沒哭。」

    曲沁更憂慮了,「阿瀲和母親一樣愛哭,這次妹夫受傷,定是嚇著她了,她素來是個柔弱的……」只是某些時候也不是那麼柔弱。

    景王對此不置可否,將今兒得知的鎮國公府里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曲沁顯得非常驚訝,「難道是鎮國公夫人發了臆症,所以才會傷了妹夫?她的病情嚴不嚴重?」說到這裡,曲沁決定等年初五時去鎮國公府喝年酒,得要和妹妹說一聲,讓妹妹沒事別往鎮國公夫人面前湊,就算要去請安,也將她陪嫁的那群粗使婆子帶過去。

    不過,今年鎮國公府發生了這些事情,還會辦年宴麼?

    「挺重的,已經神智不清了。」景王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我也無法確認她這輩子能不能恢復神智。」

    能讓一個人逼得神智不清,恐怕這次鎮國公府發生的事情非同一般。

    景王微微垂下眼瞼,他能感覺到那位姐姐的異樣,可能這次的事情還和他有點兒關係。

    兩人聊了會兒,曲沁突然問,「對了,我發現你的右臉有些紅,看著像破皮了,這是怎麼了?」

    景王:「……」

    等知道這人是因為他去掐阿尚,阿尚的口水濺到他臉上,他使勁兒地洗臉擦破皮時,曲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看到她這種平靜到沒表情的模樣,景王不禁有些心虛,咳嗽一聲,違心說道:「阿尚其實挺可愛的,長得像暄和那小子,和我也有點兒緣份。」

    曲沁嗯了一聲。

    「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以後也生一個。」

    曲沁的臉微微有些紅,但也沒故作嬌嗔扭捏,溫柔地朝他笑了下,應了一聲。

    景王的臉慢慢地變紅了,眼神亂飄,最後才忍不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心說這不是白日宣yín,而是夫妻情趣……

    就是當和尚的一種後遺症了,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破色戒,但又忍不住。

    *

    到了傍晚時,曲瀲正在給阿尚餵蒸得嫩嫩的芙蓉蛋時,聽說紀三老爺過來了。

    對於這位風塵赴赴地帶回真相的紀三叔,曲瀲對他沒什麼感覺,聽說他過來探望,便親自起身去迎。

    只是,當看到被宮心領進來的那位穿著降紫色寶藍團花繭綢錦袍、一臉桃花相的男人時,曲瀲愣住了。

    說好的野人呢?說好的絡腮鬍子呢?說好的大塊頭呢?

    這個眼波流轉,瞬間滿臉桃花開的男人是誰?

    紀三老爺其實和鎮國公長得很像,聽說已逝的老公爺的相貌非常好,淑宜大長公主年輕時也是個大美人兒,所出的四個兒女長相都是不差的,猶以鎮國公出色。不過曲瀲覺得,這位三叔比鎮國公更出色。

    他的皮膚非常的白晳,就算是個四處飄泊的江湖浪人,風霜卻無法留在他的容顏上,歲月也十分眷顧他,唯有眼角的細紋,讓人知道江湖歲月並非如他外表那般風光,但是那種紋路,又為那雙桃花眼添了一種成熟的魅力,簡直就是個讓女性捨不得移開眼睛的男人。

    曲瀲一時間木了下。

    「抱歉,昨晚回來得倉促,後來又陪母親說話到天明,所以現在才過來探望。」紀三老爺誠懇地道,「暄和現在如何了?」

    曲瀲知道他離家已久,而且這次查到那麼多東西,自然是要和母親先說的,自不會有什麼介蒂,說道:「剛喝了藥睡下去了,要我去叫醒他麼?」

    「不用了,讓他睡吧。」紀三老爺聲音放輕了一些。

    曲瀲親自端過丫鬟沏來的茶,放到他旁邊,然後陪坐到一旁。

    雖說是來探病的,但也不好和侄媳婦待太久,喝了盞茶,紀三老爺便要告辭了,不過被曲瀲叫住。

    「三叔,暄和的武功是和你學的麼?什麼時候開始學的?」她睜著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盈盈地看著人時,讓人覺得她是一個心靈澄澈的人。

    因為她昨晚的表現,紀三老爺對她的印象不錯,聽罷便笑道:「確實是我教的,他五歲時,我學成歸來,恰好在家裡待了一段日子,受大哥所託,便教了他半年。後來,我陸續地回了幾趟京城,每次回來都將他帶到別莊去教他武功,好讓他有自保能力,等他大一些,也帶他去江湖上行走過一段日子。他的根骨非常不錯,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如果爹還在,怕會十分高興,恨不得讓他將我們紀家的槍法都學了……」

    雖然紀三老爺說得輕描淡寫,不過曲瀲還是聽出了其中的隱意,心裡鈍鈍地難受著。

    昨晚的事情不是不介懷,而是因為她那時一心撲在受傷的紀凜身上,根本沒空去介懷。特別是回了暄風院後,這裡是他們最安心的地方,他們可以放鬆的世界,由那株老杏樹為界,與世隔絕一般,可以杜絕所有來自外面的傷害,能讓他們在這裡得到最好的休息。

    這種時候,她不想提什麼。

    可是不提,不代表事情不存在。

    只是他們都有默契地,暫時什麼都沒有說。?

    ☆、第 180 章

    ?  「……暄和當時還是太年輕了,在烏江河畔時,和漕幫一戰,他受了極重的傷,雖也將不服他的人打服了,可是他當時才十二歲,半大的小子,會些詭道,哪裡敵得過那些魁梧的練家子?他背上那條疤痕就是當時留下的,不過後來我見那傷太過猙獰,有些不雅觀,就在他外敷的傷藥里偷偷地混入了宮裡的聖藥雪參冰膏,果然他的傷好後,疤痕也淡了很多,不過那臭小子並不領情,發現這件事情後,還和我打了一架。」

    說到這裡,紀三老爺嘴角含笑,眼眸含春,一種粉紅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原本還聽得饒有興趣的曲瀲頓時移開了眼睛。

    男人長這模樣,真是慘不忍睹,還不如留著大鬍子呢。

    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麼他在外面闖蕩時,會留著一臉絡腮鬍子了。

    隨著紀三老爺將當年他和紀凜在江湖闖蕩的事情娓娓道來,曲瀲也聽得心驚動魄,這才明白為何紀凜身上會留下那麼多陳年舊傷,更明白為何她從五歲伊始,明明每年都被駱家接來京城,卻從來沒有遇到紀凜。

    想來,兩人就是這樣錯過了吧。

    他在江湖中經歷風霜,慢慢地成長,她在駱府里步步為營,小心謹慎,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不過,這位紀三老爺果然是個促狹的,想必小時候沒少調皮吧。如果不是父親戰死,母親悲傷過度不管事,兄長一家又出了這種事情,想來他可以在京城裡作一個走雞鬥狗的矜貴紈絝少爺,順風順水地一路成長,而不是少年離家,中年歸來,風霜滿面。

    兩人正說著,宮心走過來,小聲地稟報導:「三爺、少夫人,世子醒了,聽說三爺來了,想見三爺呢。」

    兩人怔了一下,都站了起來,往室內行去。

    屋子裡,紀凜半倚在迎枕上,臉色依然慘白慘白的,可能因為疼痛,精神並不怎麼好,額頭沁出了冷汗。

    曲瀲很自然地將被子掩到他胸膛之上,又拿帕子給他擦臉,柔聲詢問他渴不渴,聽他說渴後,又吧嗒吧嗒地去倒了杯溫開水餵他,忙忙碌碌的,像在花叢中穿梭的蜜蜂,幾乎都要忘記一旁的紀三老爺了。

    紀三老爺心裡十分欣慰。

    雖然這侄媳婦似乎有些表里不一,但是只要她關心愛護侄子就行了,反正是他們小夫妻倆的事情,他們彼此看對眼便可,外人不需要過問太多。

    他含笑地站在那裡,看著小夫妻倆的互動,直到曲瀲記起他時,才聽她道:「暄和,三叔來看你了,三叔,您先坐。」說著,她搬了一張錦杌過來。

    紀三老爺見她落落大方,不見絲毫扭捏害臊之態,頗有江湖兒女的風範,頓時有些失笑。

    他坐到錦杌上,先給侄子檢查了下傷勢,又詢問了他的情況,點頭道:「景王的醫術比太醫院那些只會弔書袋的好多了,既然他說沒事就真的沒事,好好養傷,別想太多,等你好了,你如果不想在府里住著,三叔帶你走!」

    聽到這位三叔的話,曲瀲的臉色僵硬了下,帶他走是幾個意思?她呢?阿尚呢?三叔你是不是忘你的大侄子已經娶老婆,連娃都有一個了。

    紀凜顯然和這位三叔也很親近,神色都比平時柔和許多,在鎮國公面前絕對沒有這樣柔和的神色。這大概是緣於當年的事情吧,在曲瀲看來,當年就是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兩人一路磕磕碰碰地在江湖中走來,情份自是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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