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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9:21 作者: 霧矢翊
阿尚被逗得咧嘴直笑,扭著身子往她懷裡撲,小手不小心拍到自己娘親那還有個巴掌印的臉,疼得她直吸氣。
「阿瀲……上點藥吧,我看著心裡難受。」見她不吃這套,他轉而低聲下氣地說,難得將自己的姿態放低,顯然也知道今晚的事情,是他理虧。
曲瀲心裡的火噌的一下出來了,轉頭就道:「你難受?你有我難受麼?哪天我也去讓人捅自己一刀,看你會如何?」
「誰敢傷你,殺了那人!」他毫不遲疑地道,語氣狠戾。
曲瀲朝他冷笑著,然後抱著阿尚起身出了內室。
她抱著阿尚在外室轉圈子,拍著她的小身子,很快阿尚便開始打哈欠了,她親親女兒可愛的小臉蛋,感覺手有些酸累,便將她放到炕上,坐到旁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身子,直到將她哄睡了,才叫奶娘過來將阿尚送回隔壁廂房去。
哄睡了阿尚,曲瀲又折回內室,剛到床邊,便見床上的人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她。
他的臉被燒得紅通通的,一雙眼睛也黯淡無神,但是視線依然準確地落在她臉上,顯然對她臉上那巴掌印很是在意。曲瀲自己剛才摸時,還有些疼,可見那時候,自己一巴掌甩得有多用力。
也感謝這一巴掌,終於讓她冷靜下來。
所以,她根本不想這麼快讓它消失,頂著半邊紅腫的臉在他面前晃著,偏偏她的皮膚嫩,很容易就會留下痕跡,又適逢這冰冷的天氣,沒有及時處理,所以那巴掌印特別地明顯,讓人看得分明,連幾個丫鬟們見了都心疼得要命,何況是他。
特別是,這巴掌印的由來,對他的刺激更大。
曲瀲坐到他面前,將覆在他額頭上的那方已經半乾的巾帕拿下來,重新絞了帕子覆到他額頭上。
看他死撐著不肯睡,曲瀲兇悍地道:「還不休息看我作甚?難道你還想讓我當著你的面甩自己一巴掌?」
沒想到她會這麼兇悍,紀凜明顯怔住了。
「睡覺!」她繼續兇巴巴地道。
「你先去上藥。」
她扭過頭。
「阿瀲……」
看他竟然掙扎著要起身,曲瀲簡直要被他氣得半死,忙過去按住他,被他一把拉住手。他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不去上藥,我就親自起身給你上藥!」
曲瀲瞪了他好一會兒,氣得眼眶都紅了,方憤憤然地叫宮心去拿藥來。
宮心等丫鬟原本守在外面,聽著裡面的爭執時,心裡既擔憂又無奈,這會兒聽到世子夫人終於妥協了,趕緊去拿藥來。
這一夜,因為紀凜的受傷,暄風院的人都有些躁動。不過幸好暄風院裡的人都是紀凜的心腹,便也不用擔心會傳出什麼。
等宮心給曲瀲上好藥後,紀凜親自查看,方才滿意地閉上眼睛,不過一會兒,就沒了意識。
曲瀲被他弄得有點抓狂,更多的是無奈。
她瞪著床上已經陷入昏迷中的人,差點賭氣想要將臉上的藥給洗了,還是碧春苦苦攔著,苦巴巴地問她「少夫人何苦為了和世子置氣傷自己的身子?」之類的。
因為這個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受多重的傷,對自己夠狠,對疼痛根本不在意。能讓他有所顧忌,那隻好她自己傷自己了,總要給他個教訓,不然哪天他又一個想不開,自己去撞刀子,不是嚇她麼?
曲瀲覺得自己這輩子經歷的事情,都沒有今天的事讓她心驚肉跳,千迴百轉。
真是一個糟糕透的新年。
景王的醫術不愧是令人信任的,到了五更末,紀凜的高燒壓下去了,只是依然發著低燒,但也沒有那麼讓人擔心了。
曲瀲一整夜都圍著他轉,中途斷斷續續地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整個人都有些迷糊了。
天亮時,小阿尚醒來又要找娘親,曲瀲恍惚之中,差點將寶貝閨女給摔了。
等紀凜又喝了回藥,曲瀲摸摸他的額頭,頓時放下心來。
紀凜醒來後,朝她露出一個分外柔和的笑容,但是一雙眼睛卻往她的臉蛋睃去,發現仍有些紅腫,頓時蹙起眉頭。
曲瀲當作沒看到,看在他現在是傷患並且昨晚知道那樣傷人的真相的情況下,她決定什麼都不說,先對他小意溫柔,以後再發飆。
喝完藥,紀凜又睡著了。
曲瀲跟著去歇息了一個時辰,等她醒來時,聽說宮裡來人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原本是進宮朝賀的日子,可是鎮國公府的人都沒有進宮。對外的說法是淑宜大長公主病了,鎮國公府里的人都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侍疾,這可將宮裡的太后、皇帝等人都驚住了。
畢竟淑宜大長公主是當今皇帝極少在世的長輩,他素來對周家人寬厚,只要不做什麼罪大惡極之事,都會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們。如今聽說淑宜大長公主突然生病,讓鎮國公府里的人都留在府中侍疾了,一定是病得很重。
於是皇上不僅將自己的貼身內侍派過來了,還讓人帶了幾位太醫過來,景王赫然在其中。
景王是自己硬湊上來的,他昨晚來了一趟,自然知道鎮國公府是怎麼回來,今兒湊過來,也是想要為這位姐姐打個掩護,省得紀凜受傷的事情被人發現。
只是他不知道,他姐這會兒對他的心情尤其複雜。
太極殿的內侍汪全奉皇上的命令,帶了幾位太醫過來,不過能進淑宜大長公主房裡的,只有他和景王,太醫們被晾在外頭。汪全是皇上的心腹,自也知道景王的真實身份,並且也知道他的醫術十分厲害,如今皇后的安胎藥還是這位爺給開的,所以對於他將太醫們晾在外面的事情,汪全並未在意。
汪全和景王在紀二老爺的恭迎下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臥室。
此時淑宜大長公主躺在床上,臉色臘黃,神色憔悴,看起來確實是病了。
汪全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周遭,臉上的笑容頗為親切,等景王親自號了脈,從景王那兒得到淑宜大長公主的情況後,又轉述了宮裡的皇帝、太后的關切之情,最後有些奇怪地問道:「不知鎮國公和世子呢?」
長輩生病了,可沒有晚輩躲懶的道理,乃是不孝之極。
淑宜大長公主無力地坐著,聲音虛弱,說道:「我那兒媳婦近來一直病著,昨晚可能吹了點風,受了寒氣,我便讓大郎過去瞧瞧。至於暄和,他剛才還在呢,我吩咐他去辦些事情。」
汪全作為太極殿的大總管,也不是沒眼色的,聽淑宜大長公主說得合情合理,自不會去揪著不放,硬要見紀凜才肯罷休。
探完病,汪全便帶著那幾個根本沒有進門的太醫們離開了,回宮去復命,景王倒是留下來。
畢竟人家是親姐弟,這種時候他特地留下來也沒什麼,而旁人知道後,也只以為景王是尊重淑宜大長公主這位長輩罷了。
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極好,根本沒病,但是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她只覺得心累得厲害,整個人都有些鬱郁的,精神也不太好。
景王給她號脈,用溫和的聲音說著不客氣的話:「你年紀不小了,可不能學年輕人隨便糟踏身體,不然再來十個我,以後也救不了你。」
淑宜大長公主沒說話,只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弟弟。
以前她覺得這弟弟很可憐,他出生時,母妃就被自己的父親賜死了,五歲時以他的身體虛弱為由,逼著他出家為僧,斷了他的念想,也斷了他的血統給周家皇朝帶來的威脅。偏偏他很聰明,記事得早,早早地知道了一切,對生父怨恨,處處與他作對。
以前,她還擔心擁有北蠻王族血統的弟弟哪天想不開,返回北蠻,然後幫著北蠻打周氏皇朝的江山。這弟弟天生鬼才,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如果他真的對大周起了壞心,對大周而言,實在是個災難。
所以她憐憫這個弟弟的同時,又防備著他,擔心他會做出對大周不利的事情。
可最後,他終於想開了,決定接受自己大周皇子的身份定下來,娶妻生子,卻沒想到,當年的事終於真相大白。
她知道這一切怪不到這個弟弟身上,畢竟他對那些事情也是不知情,可是丈夫的死,大兒子一家被害成這樣,都是弟弟的親生母親害的。而她的三兒子,也將那女人殺了,可以說是和弟弟有了殺母之仇。
一夕之間,她也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弟弟好。
「你為何如此看本王?」景王有些警覺地問道,他是個聰明人,瞬間便想到昨晚鎮國公府的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有些疲憊地道:「昨晚,暄和他是被他母親所傷……」簡單地將昨晚的事情重複了一遍,卻沒有說當年的事情。
景王雖然心裡仍有疑惑,不過也知道這姐姐素來疼愛孫子,昨晚紀凜傷成那樣,定然讓她心焦如焚。他從紀凜小時候生的那場怪病起,就給紀凜當主治大夫了,自是知道紀凜與其母的關係惡劣之極,紀凜那怪病,也是被其母虐待所致。
「那女人……」景王面上帶著微笑,聲音卻很冷,「本王觀她情緒素來不好,可能是犯了臆症。」
淑宜大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你稍會有空就去看看,她……已經神智不清了。」?
☆、第 179 章
? 說聽景王到暄風院了,曲瀲雖然意外這種時候他會到來,但此時心裡是極為高興的。
她剛出了門,就見景王在厲嬤嬤和常安的引領下走過來,此時他身上穿著玄色的親王服飾,披著一件寶藍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施施然而來,一身驕奢貴氣,英偉不凡,儼然看不出曾經當和尚時的那種淡泊出塵,恐怕現在看到他的人,都已經想像不出以前的那位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的模樣了,更別說那些只見過他一兩次的人,根本沒法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果然,有些人是在什麼位置有什麼面貌,七分的打扮,也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
「姐夫。」曲瀲上前,襝祍為禮。
聽到這聲「姐夫」,景王嘴角露出一個頗為舒心的笑容,有趣地看著她,說道:「不怕本王了?」
我從來就沒怕過你好不好?當初不過是受到刺激早產罷了,和害怕壓根兒沒啥關係。
曲瀲心裡腹誹著,面上卻很是誠懇地道:「不管如何,您現在已經是姐夫了,姐姐呢?」曲瀲雖然被景王的真實身份弄得心塞,可是也不是笨蛋,這麼好的金大腿,她自然要抱著,以後生病了,就有現成的大夫了。
「還在宮裡,太后很喜歡她,留了她說話。」景王回道,便進了屋子,接著問:「暄和如何了?」
「昨晚四更時就發起高燒,幸好喝了藥後,到天亮時,終於轉為低燒了,現在已經不燒了。」
正說話間,丫鬟已經小心地推開通往內室的鑲玻璃彩繪的槅扇,兩人進了內室後,走到床前。
紀凜此時仍在睡,被人掀了被子查看傷勢時,瞬間清醒,一雙眼睛深邃黝黑,一點也沒有昏睡的惺忪,那種冷靜理智的犀利模樣,宛若一隻隨時警惕的野獸,眼裡根本沒有絲毫睡意。直到他的視線掃過床前的兩人,凌厲的眼神柔和下來。
曲瀲看得詫異。
她極少看到他這一面,要不是剛才她還確認他是睡著的,都要以為他其實沒有睡。轉眼一想便明白了,應該是他已經熟悉她的存在,兩個人在一起太過自然了,就算她平時爬到他身上,他也能照睡不誤,不會因為陌生的氣息,瞬間警醒。
這是一種完全的信任。
心裡突然有些發堵。
其實他說不信任她,不信任這世界的任何人,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她給予了一種絕對的信任了,只是他們兩人都不知道罷了。
「小子,挺警醒的嘛。」景王笑著拍了拍他的傷口。
紀凜微微皺起眉,臉色有些白。
曲瀲朝他怒目而視,「姐夫!」有這麼惡劣的人麼?萬一又崩出血怎麼辦?
景王見她怒瞪自己,擔心她會和曲沁告狀,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手,說道:「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他已經挨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所以今兒並不用怎么小心了,你也可以安心去睡個好覺。」
他又看了她臉上一眼,雖說年輕是資本,不過這小姨子的眼底下還是有些青色,可見昨晚應該熬了很久。
曲瀲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很燦爛,是真心實意的。
紀凜的目光掃過她的臉,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然後在她要縮回手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叫丫鬟準備好清水、繃帶和傷藥等東西,景王給紀凜換了藥,方道:「藥繼續喝著,過兩日我再過來瞧瞧,如果情況好轉,可以換另一副藥。」
曲瀲認真地聽著醫囑,她自己不懂醫術,自然是以大夫的話為準。
曲瀲出去給紀凜準備乾淨的衣物時,景王便對他道:「剛才,你祖母叫本王去給鎮國公夫人看病。」
紀凜沉默地看著他,一雙眼睛黑黝黝的,不同往日的那種清潤明澈。
「她神智不清,已經認不得人了,連你爹她也認不得。」
紀凜依然沒有說話,神色也頗為冷淡。
景王見狀,也不在說什麼了。
等景王淨了手準備離開時,曲瀲親自去送他。
送他到門口後,她期期艾艾地問道:「姐夫,暄和的頭痛之疾,什麼時候能治好?」
「不知道,本王又不能開他的頭顱查看,哪裡曉得他腦袋裡還有什麼問題?」
景王很乾脆地道,他的醫術都是小時候在相國寺時跟著相國寺里的老和尚學的,那老和尚恰好有一手好醫術,他當時年紀小,對父皇逼他出家的事情無法看開,滿心怨恨,又因為學什麼東西都是隨隨便便掃兩眼就瞭然於心,太過容易學會的東西,反而顯得無趣。那老和尚原是想將他渡去怨恨的,後來見佛法沒用,便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引誘他去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