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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9:21 作者: 霧矢翊
    曲瀲眼睛轉了轉,一臉深情意重地道:「為了你,什麼都不累的。」

    「……」

    見他紅著耳朵離開,曲瀲努力壓下上翹尾巴的嘴角,跟了過去。

    趁著擺膳的功夫,宮心也過來凜報今兒曲瀲睡著後的事情。

    宮裡的皇上知道紀凜生病,特地打發了宮裡的內侍過來探望,不過被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出面接待了,沒讓他們過來打擾。然後還有午時紀沖、紀冽、紀詩等府里的少爺姑娘們過來探望,同樣被宮心攔下來了。

    還有其他的客人,不管是誰,都被攔下來。

    曲瀲聽罷,沒放在心上。

    今兒的膳食都是易克化的食物,有碧梗米熬的米粥,上面放了幾點紅色的枸杞,清香襲人,還有幾樣開胃的清慡小菜,最是適合因為生病脾胃不好的人。而曲瀲面前,也被放了一盅清甜的湯,給她補身子的,她熬了一個昨上和半個白天,精氣有損,正是要補補的時候。

    紀凜安靜地用膳,並不說話,只有曲瀲在小聲地絮叨著這兩天的事情。

    用過膳後,丫鬟端來了煎好的藥,黑褐色的藥汁,散發著怪異的味道。紀凜皺著眉頭,很困難地喝著。

    曲瀲坐在旁邊陪他,順便讓人將阿尚抱過來。

    「喧和,你瞧,阿尚現在正在學爬了,相信過不久,阿尚就能爬得很利索了。」曲瀲說著,拍了拍女兒翹起的小屁屁,將她拍得又趴回了炕上。

    阿尚原本正在翹著屁股爬呢,被壞娘親拍了下趴回去,嘴巴一扁就要哭,曲瀲趕緊抱過來哄。等將她哄好了,曲瀲便叫碧春去將前些日子做好的小兔子兒童裝拿過來,她要給阿尚套上兔子裝。

    所謂的兔子裝就像現代的連體衣,粉白色的棉布料,帽兜上fèng了兩隻軟趴趴的毛毛兔耳朵,領口、袖口、腿部等地方也fèng上了兔毛,屁股那裡,更是接了一個毛茸茸的兔尾巴。

    當阿尚又開始嘿咻嘿咻地撅著屁股學爬時,屁股上的兔尾巴一抖一抖的,讓紀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又拎了起來,讓阿尚的屁股懸空,雙腿都沒法著地。他又輕輕地將之放下,讓阿尚扭頭懵懵地看著他。

    「可愛吧?」曲瀲笑眯眯地問道。

    「還不錯。」他又摸了下阿尚的兔尾巴。

    曲瀲笑嘻嘻地看著他,心情很是愉快。

    到底還在病著,雖然已經退了燒,可是這次大病讓紀凜精神不繼,到了晚上時,就有些困了。

    曲瀲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身體受不住,還是因為精神受到傷害,她現在也不好詢問他昨天去什麼地方,今兒凌晨時又去寒山雅居詢問了淑宜大長公主什麼,而他所說的「jian生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都不是她該開口的,最好的法子,是等他親自告訴她。

    夜深了,紀凜卻還沒有睡著。

    曲瀲被弄亂了生物鐘,一時半刻也睡不著。

    兩人躺在床上,周圍安靜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昨天……」黑暗中,他的聲音很低沉,甚至透著一種冷冽的味道。

    曲瀲馬上豎起耳朵。?

    ☆、第 171 章

    ?  「昨天,我去京郊十里坡的農舍見了一個人……」

    他的聲音很低沉,起初透著一種冷冽的味道,只是隨著他平板的敘述,最後聲音漸漸變得平靜。

    與其說是平靜,還不如說是一種木然。

    隨著他說的事情越來越多,曲瀲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一般,難受得厲害。只是不管如何難受,她都安靜地傾聽著,身體不由自主地依進他,仿佛只要這樣,就能表達自己的心意,給他一些安慰。

    「……原來我真的不是那個女人的孩子,而是另一個女人的,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從小時候起對我的態度就那麼矛盾,她一邊對我好,一邊卻又肆無忌憚地傷害……原來,我並不是什麼鎮國公府的世子,只是個不被承認的jian生子,連庶出的都不如,要不是那個女人的孩子死了,我也不會被抱回來,替代那個女人的孩子的身份活下來……」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更變得陰戾,「原來,這些年,我是頂替著別人的身份活下來的----」

    曲瀲下意識地摟住他。

    他伸出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平靜地道:「對外祖母來說,那兩個女人都是她的親生女兒,不管哪個孩子都是她的外孫,加上我變成這模樣,所以她覺得愧對我。對祖母來說,我也是她的親孫子,因為她的疏忽,害得我變成這樣,所以她愧疚,想要補嘗……」

    他的牙齒咬得咯吱響,氣息也變得粗重。

    「我不是可憐蟲,不需要她們善意的謊言,我寧願他們一開始就宣布那個孩子死了,沒前將我抱回鎮國公府……如果沒有這些,我不會變成這樣……他們所有的人都在騙我,小時候我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們只說那個女人生病了,讓我別恨她,父親也說讓我別恨……」

    可能是他的情緒起伏有些大,現在說的話也有些顛三倒四,沒頭沒尾的,純粹是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沒個條理。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又漸漸變得平靜。

    可是她卻覺得,他的心裡很難受,他的心在哭,可是面上卻只有狼戾與平靜下的麻木。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記得,我被關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很久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兩年,等我被祖母接出來時,我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平靜地述說,聲音只剩下木然,「那個女人將才兩歲的紀凜關在屋子裡,一關就是三年,每當她控制不住情緒時,她會……紀凜為了保護自己,生生變成了世人眼裡最恐怖的雙面人,如果不這樣,紀凜會死的……其實不是的,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我不會害人的,可是……」

    「別說了!」曲瀲嗚咽著說,喉嚨哽咽得厲害,聲音也變得乾澀,「……你別說了,你是紀凜,紀暄和,我知道的……」

    「哭什麼?」他捏著她的肩膀,將她弄得很疼,聲音卻變得兇狠,「難道你不覺得我就是個妖孽?哪有人會像我這樣有兩種面貌,虛偽噁心?難道你不怕?你其實是害怕的,只是你素來是個識時務的,知道沒辦法改變婚事,只能嫁給我,所以只能迎合……瞧,你真是個表里不一的騙子,連我這樣的妖孽,你都敢親近……」

    「閉嘴!」她更兇狠地說:「我是個正常人,難道一開始時就不能怕一下麼?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怕了,你還要我如何?」說著,她撲進他懷裡,隔著他的衣服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然後又哭道:「紀暄和,難道我做得還不夠麼?你以前明明說過讓我給你時間的,我給你時間了,那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時間?我花了四年,終於適應你的存在,像朋友、像情人、像家人一樣,為了你,我小心打探,讓烏嬤嬤不喜歡,甚至去祖母那裡尋你……」

    說著,她背對他,又躬著身子將自己蜷縮起來,低低地哭著。

    其實不是為自己哭,而是聽了他說的事情,心裡難受得厲害,特別是她的淚腺特別發達,就是忍不住。

    黑暗中,她的泣聲像貓的叫聲,一陣一陣地響起,像捏住了人的心臟一樣,讓人難受。

    「別哭了!」他粗暴地喝道,然後又放緩了聲,「你別哭了,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說。」他伸手,將蜷縮成一團的她摟進懷裡,感覺懷裡那人的纖細柔軟,覺得她就像一隻被人豢養起來的充滿了野性的寵物,平時看著乖巧溫順,但只要惹毛了她,就會亮起爪子。

    這是他豢養的寵物,只屬於他的。

    聽到他示弱了,曲瀲又趴回他懷裡,緊緊地摟住他的腰,將眼淚鼻涕都往他衣服上蹭去。

    他心裡有些嫌棄,但卻出奇的沒有覺得髒。

    然後,聽到她帶著鼻腔的聲音響起:「我連你雙面人的身份都接受了,難道還不能接受你的身世?我根本不需要貪戀什麼鎮國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我姐姐是親王妃,難道她還不能護著我?所以你別小看我……」

    「我沒小看你。」他的聲音漸漸地變得溫和,低頭親了下她濕潤的眼睛。

    曲瀲縮了下腦袋不給他親,並且嘀咕道:「髒,別親。」感覺他收緊的臂力,知他誤會了,忙道:「我是說我自己髒,要知道病從口入的道理……」

    難得感性的世子被不解風情的女人弄得瞬間沒了興趣。

    被她這一鬧,他心頭的鬱結散去不少,聲音也沒有先前那般凶戾,變得溫和的聲音幾乎讓她以為他要恢復那個溫和的少年了,「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

    「不在意!」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就算以後可能會有人揭穿我的身份,讓我變得比紀沖那庶子還不如的jian生子?」

    「沒關係,到時候我們就離開鎮國公府,我有嫁妝,能養活得了你。」她很壕氣地說,一副「姐是土豪姐自豪」的模樣,「而且你也不用擔心離開了宗族被人欺負,還有姐姐呢,姐姐不會坐視不管的。」

    「你對你姐姐可真夠放心的。」他有些酸溜溜地說。

    那是當然,這個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就是姐姐了。而且她姐是重生人士,這輩子還讓一個出家了二十幾年的和尚還俗娶她了,本事是大大滴有的,不必擔心。

    「不過我相信,憑你的本事,就算不當鎮國公府的世子,也能闖出自己的一翻天地。」曲瀲繼續煽情,「到時候,無論你去哪裡,我和阿尚都會跟著你。」說完,再附上一枚香吻。

    男人在失意的時候,最需要的是有個人來全心全意地依賴他、信任他、肯定他、鼓勵他,這會讓他的大男人心態得到圓滿升華,受傷的心會被治療。曲瀲這種毫不遲疑的態度,還有不吝嗇的甜言蜜語,果然讓人招架不住。

    他摟住她,抱得很緊,將臉埋在她的頸間。

    她漸漸地感覺到頸項的濕潤。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格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是想到兩個人格之間心意相通,想來主人格的痛苦也傳達給他了,所以讓他心裡也跟著難受。他本就是一個任性妄為的性子,但是主人格的痛苦連帶地也影響了他,讓他承擔主人格的痛苦。

    曲瀲突然意識到,其實這個妖孽的性格,是為了轉移主人格的痛苦而衍生的,他任性妄為,無人能克制,但是每每在主人格受到傷害時,他會跑出來,以更殘忍的手段還回去,以此來保護自己。

    所以,這才會使他們心意相通,變成這副模樣。

    這一晚,他們說了很多話,直到曲瀲睡著了,很多話記住了,也有很多話忘記了。

    翌日,曲瀲醒來時,發現紀凜已經恢復平時溫潤和煦的模樣。

    他朝她露出一個暖暖的微笑,清潤的雙眸里仿佛碎落了漫天的星辰,讓人打從心裡溫柔起來。

    這是一個能讓人看著就感覺到溫柔的男人。

    他現在已經不發燒了,不過因為這次來勢洶洶的病,讓他的身體變得有些虛弱,臉色很蒼白,精神也不太好,自然是不能回金吾衛當差了。

    就在曲瀲琢磨著要讓常山再進宮去給他請假時,沒想到宮裡的皇上卻傳來了旨意,讓他在家歇息半個月,養好了身子再回宮。並且還賞了很多補藥補品過來,可見紀凜的聖眷之濃,不知讓多少人羨慕嫉妒恨。

    曲瀲翻看了下宮裡的賞賜,轉頭對披著外袍坐在炕上逗阿尚的男人說道:「看來皇上對你還是很不錯的。」

    紀凜不置可否。

    曲瀲翻看完了那些東西後,便讓人收了起來,然後也爬到炕上挨著他坐,讓丫鬟們退到外面守著,又將阿尚往炕里挪,拿了好些個迎枕塞到旁邊,阻止她爬出去。

    她扒著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說道:「暄和,我今天又想了想,覺得事情很不對勁。」

    紀凜一雙清眸溫潤地看著她,「有什麼不對勁?」

    「就是你昨晚說的事情啊!」曲瀲心裡對他充滿了憐惜,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他會養成這種多疑的性格,全天下的人都在騙他,雖說是為了他好,可是孩提時代受到的傷害,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彌補的,慢慢地養成了他這樣的性格。

    她突然間對他以前的行為有些釋然。

    「吶,不管是那位靜寧郡主的奶娘的話,還是祖母的話,聽著好像是那麼回事,可是仔細一想,又不像那麼回事了。」

    雖說靜寧郡主可能會是紀凜的親生母親,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曲瀲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稱呼她為婆婆什麼的,最後打算還是尊稱她為「靜寧郡主」比較妥當。

    「你瞧,爹那時候是喝醉酒誤事,可是難道隨行的隨從不會阻止他麼?我可不信爹當時作為鎮國公府的世子,身邊沒個伺候的人,特別是喝醉了吵嚷著要去莊子探望懷了身孕的妻子什麼的,難道不會有人提前過去打個招呼。而且,當時爹和誰去喝酒,隨行的小廝是誰,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事情,這些都不明白。還有,靜寧群主作為一位有封號的郡主,就算三更半夜去院子裡賞夜景,周圍應該會有丫鬟婆子跟著的吧?就算被醉酒的人輕薄了,也能讓其他丫鬟婆子來救駕吧?或者是叫人來……還有,那時靜寧郡主懷著七個多月的身子獨自一個跑出來,途中是誰將她送到莊子裡的?陳氏說是位好心人,那好心人出現得也太巧合了,卻沒人知道那位好心人是誰……」

    曲瀲可沒有什麼長輩之事晚輩不好議論的想法,私底下,她大膽得驚人,根本沒啥尊卑的想法,縱使讀著女則、女四書什麼的長大,也沒能磨去她骨子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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