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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9:21 作者: 霧矢翊
嬤嬤心裡雖然震驚,面上卻不顯,笑盈盈地給季氏和曲沁等人請安,然後對曲沁道:「老夫人可是一直念著姑娘,自從得知姑娘進京後不知道有多高興,天天派人過來守著,就想讓姑娘進京時,奴婢們能在第一時間來給姑娘請安。」
曲沁臉上露出了歡喜又感動的神色,用帕子半掩住臉,哽咽道:「我也極是想念外祖母她老人家,讓她老人家擔心,是我的不孝。嬤嬤回去稟報外祖母一聲,待明日安置妥當,我便和母親、妹妹一起去給外祖母請安。」
「那真是太好了……」
那嬤嬤又奉承了幾句,終於笑眯眯地閉嘴了,由曲家的僕婦和季氏報告:
「知道太太和少爺、兩位姑娘進京,馬管家早早就讓奴婢們將房子收拾了一遍,有些地方也修葺過,務必要讓太太和少爺、兩位姑娘進京即可放心入住……」
等聽完下人的報告,季氏十分滿意。
很快下人們便將轎子抬了過來,季氏和曲瀲姐妹倆紛紛上了小轎,等轎子上了岸後,便轉而上馬車。除此之外,馬管事還特地多雇了一些馬車拉行李,來的人雖然不多,但行事還算利索,曲沁看了心裡十分滿意。
滿意之餘,曲沁不由得回首瞥了眼駱府的人。
上了馬車後,曲瀲便將石青色的車簾微微掀起,便見到弟弟正在岸邊和周琅、紀凜告辭。
紀凜站在渡口迎風處,和風掀起他的衣袂,整個人立於清風之中,長身玉立,風雅之極,他臉上噙著笑,目光溫澤如玉,一副認真傾聽旁邊十歲男孩說話的模樣。
他旁邊一襲天青色五福祥雲錦袍的周琅同樣面上含笑,並無一絲不耐煩,偶爾高興時,還伸手在曲湙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
前來迎接曲沁的駱府的管事是個眼睛毒辣的,如何認不出那兩個少年的身份,乍然一見,心頭震動。
寧王世子、鎮國公世子,這兩位少年在勛貴中可是香餑餑,說起他們,無人不識,想和他們攀上關係也無門。兩人俱是天之驕子,京城中多少宗室及勛貴子弟想與他們套些交情,卻少有人能成功,極少能入得了這兩位爺的法眼。
如今,這兩位天之驕子竟然對一個從外地來的落魄世家子弟如此笑臉相迎,如何不讓人震驚?
這曲湙不過是個十歲少年,是何德何能教兩人另眼相待?如此看來,曲家三房似乎是攀上了寧王府和鎮國公府?若是曲湙能與這二人一直交好,曲湙的未來怕是不可估量,這事絕對要稟明家中的老侯爺才行。
相比駱府的下人看得震驚,曲家的下人倒是暗暗歡欣一片,並且也覺得自家這少爺年紀雖輕,可也不是什麼不靠譜之人,定不能唬弄,暗暗地收斂了心思。
曲瀲目光掃過駱府的下人,又瞥向弟弟他們,心裡不禁嗤笑。
這真是……誤會大了。不過若是駱府的人認為他們三房得寧王世子和鎮國公世子另眼相待,怕是心裡會有幾分忌憚,想要隨便安排姐姐的婚事,也會斟酌幾分吧。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有些高興,暗暗地給機智的弟弟點讚。
正當她高興時,突然見紀凜遠遠地看過來,目光里似乎蘊藏著什麼東西,明明距離如此遙遠,他應該看得不清楚自己才對,可被他看著,心裡就是莫名地跳了下,忙將車簾放下,不敢再看。
曲湙辭別了紀凜兩人,轉身離開時,目光似有若無地瞟了駱府的下人一眼,然後施施然地在曲家下人恭敬的目光中,上了馬車。
另一邊,周琅鑽進了鎮國公府派來的馬車,嘖嘖有聲地對紀凜道:「我都不知道你何時心腸那麼好了,竟然願意讓一個剛相識不久的小子將你當踏板來踩別人。」
紀凜聲音和煦、笑容淡然:「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罷了,何必計較太多?」
周琅心裡不信他說的理由,要是有這麼簡單的話,那就不是紀暄和了。但是想到曲家兩個姑娘的容貌,還有平陽侯府的一慣強勢,也不由得嘆了口氣。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剛才見紀凜的行為,他才會屈尊降貴地站在那裡,由著人誤會。
馬車緩緩地前行,紀凜靠著車壁,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
雙茶巷位於京城的城西,從渡口到雙茶巷,約莫半個時辰。
到了雙茶巷後,天色已經近傍晚。
雙茶巷的曲家的下人們早已在門口迎接,人數並不多,但伺候四個主子卻已夠用。
等季氏他們下了馬車,被迎進屋後,下人們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用具、熱水和茶點飯菜,一切井井有條,讓人看了極為舒心。
季氏長長地舒了口氣,坐了二十多天的船,下船時感覺腳還是飄著的,直到回到家,才真實地感覺到了一種腳踏實地感,沒有像在船上那種不著地時的飄浮。
在下人的伺候下,眾人洗漱更衣,然後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
晚膳過後,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聊明天的事情。
「我問過馬管事了,大伯明日並未休沐,白天怕是沒空的,不如我們先去駱府給外祖母請安,等下午大伯下衙後,我和姐姐們再去給大伯請安便是。」
為了兩個兒子讀書之事,曲大太太多數時間是待在常州府,曲大老爺獨自居於京城,內宅里除了管事的婆子,並未有女主人,所以季氏不方便登門,由三個小輩過去便可。
季氏點頭,如此安排極是妥當,不管怎麼說,駱府是曲沁的外家,自然是第一時間去請安較為恰當。
然後又商議明日帶過去給駱府的禮物,除了土儀,駱老夫人那邊還要多備一些,以感謝她老人家對曲沁的照顧。特別是這次進京,事關曲沁的婚事,討好點駱老夫人准沒錯。
「駱大老爺和駱大太太那兒要不要也加一些?」季氏有些猶豫,駱老夫人要討好,駱家長房以後要承爵的,自然也要討好。
曲沁淡淡地道:「不用了,親戚之間心意盡到便可,母親不必如此,省得被人說生分了。」
季氏對長女極是信服,聽後便作罷,根本沒往心上去。
曲湙和曲瀲皆忍不住看了姐姐一眼。
而曲瀲則暗搓搓地覺得,怕是上輩子駱府長房和姐姐之間有什麼齟齬,所以姐姐實在不待見,人也顯得冷淡,連孝敬的禮都懶得加,只給老夫人精心準備。
想到這裡,曲瀲對明天去駱府的事也多了幾分謹慎。?
☆、第 31 章
?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夕陽光穿透皇城,整個世界由白日的喧囂漸漸進入沉寂的黑夜。
素來安靜的鎮國公府里,因為世子的歸來而變得熱鬧起來。
「世子,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公主一直念著您。這一路上可還順利?沒有遇到什麼事情吧,世子見到明方大師了麼?可有按時吃藥?頭還疼不疼……」
紀凜大步走進家門,文管家像牛皮糖一樣一路跟著一路嘮叨,雙眼濕潤,一副因為他的歸來而喜極而泣的模樣,差點聲音都跟著哽咽了,看著就可憐,讓人不忍心打斷他的話。
文管家年紀已過五旬,可能是早年時跟著鎮國公在外四處征戰時常受傷,雖然年輕時看著沒什麼,可是老了時各種症狀時不時會暴發,飽愛病痛折磨。如今看來十分蒼老,頭髮已經斑白,臉上的皮膚皺巴巴的,分布著老人斑,連那雙曾經溫暖有力的手也變得削瘦乾巴,不過依然很溫暖。
紀凜的步伐不知不覺放慢了,文管家原本要疾步跟著,很快便變成了平時慢悠悠的步伐,兩人可謂是龜速一般地往淑宜大長公主所居的寒山雅居而去。
「文爺爺,你放心,我很好,沒什麼事。」紀凜溫和地答道。
文管家笑呵呵地看著他,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寒山雅居中的一株比周圍建築都高了一截的古樹,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深了,眼角的紋痕極深,看著紀凜的目光充滿了慈愛溫暖,不禁加快了步子,就怕自己這老頭子拖著世子,讓寒山雅居的公主好等。
還未到寒山雅居,便看到一道月亮門前一個穿著茜紅色焦布比甲的丫鬟等在那兒,那丫鬟一張鵝蛋臉十分明麗,笑起來宛若珠玉一般光華湛然,看到紀凜等人,臉上綻放出喜悅的神色,看起來十分驚喜,忙疾步走過來請安。
「世子,您可回來了。」
紀凜腳步不停,只道:「勞煩明珠姐姐在這裡等候了,祖母現下可忙著?」
明珠邊跟著邊回答道:「公主自從得知世子您今日會回來,一早就等著您了。」
紀凜聽罷,忙加快了步子。
他手長腳長,一步邁得是常人的兩步,文管家和明珠差點追不上,只得小跑著跟上去。
到了寒山雅居的正房,剛到門口便又見一個頭髮綰成圓髻、簪著兩支金鑲玉簪子的五旬婦人等在那兒,見到他時,趕緊上前來請安,激動地道:「世子可回來了,公主已經叨念了一天了……」
「嬤嬤別多禮,我這就進去給祖母她老人家請安。」紀凜笑著道。
這嬤嬤正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烏嬤嬤,從淑宜長大公主在宮裡時便跟在身邊伺候了,淑宜大長公主出閣後,也跟著一起來到鎮國公府,一直是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得體人,連鎮國公見了也要恭敬地稱一聲嬤嬤,不敢放肆。
烏嬤嬤看著時隔幾個月歸來的紀凜,只覺得他看起來雖然瘦了,卻更精神了,激動中夾雜著柔和慈愛,顯然十分高興見到他的歸來。
紀凜大步走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息室,烏嬤嬤親自為他打簾,方走進去後,便看到坐在臨窗大炕上的一位年約五旬左右的婦人,皮膚保養得很不錯,細膩白晳,身上穿著丁香色仙鶴銜仙糙的褙子,整個人看起來高貴中透著一種犀利的威儀,那雙眼睛湛然有神,銳利中透著一股剛毅與冷傲,教人不敢直視。
只是,當她看到走進來的少年時,眼中的銳利變成了柔和的眸色,還有對眼前的少年的寵愛,笑著張開手道,「暄和回來了,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紀凜笑著上前,擁抱住祖母,由著祖母用不輕不重的力道在他肩膀上拍撫著,就像漂泊在外的遊子,終于歸家後被慈家的長輩包容的溫暖,讓他臉上的笑容璀璨而真切,比三月的陽光還要明媚。
在祖母面前,他就只是個正常的十四歲的男孩。
等丫鬟上了他慣愛吃的茶點後,紀凜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和她說起自己這次去常州府的事情。
「我已經見到了明方大師,他讓我給祖母問聲好,感謝祖母當年對他的幫助,還說若是祖母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自可讓孫兒給他送個訊,他已經將自己的聯絡方式給了孫兒了……」
明方大師漂泊不定,沒有特定的修行場所,到哪個寺宇修行,皆是隨緣。也因為如此,有時候他的行蹤成迷,關鍵時候想要尋他並不容易。
淑宜大長公主聽得又驚又喜,撫掌笑道:「這可真是太好了,也不枉這次讓你辛苦走一趟。對了,明方大師可是能治好你的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若非為了疼愛的孫子,她也不會在多年後去尋明方大師,打擾他的修行。
「明方大師給孫兒開了藥,自從喝了他的藥後,孫兒覺得好多了,想來是有效的。」紀凜說道。
淑宜大長公主何等人物,如何聽不出孫子話中的意思,怕是連精通醫理的明方大師也無法根治,所以只能用藥徐徐圖之,不禁有些失望,看著孫子的目光也含了些許的痛惜。
「祖母,我沒事的,反正這些年都這樣過來了……」紀凜怕淑宜大長公主再為自己擔心,忙轉移了話題,「對了,祖母,我這次去常州府,見到了曲家的四小姐了。」
淑宜大長公主一愣,看到孫子歡喜的模樣,心裡有些複雜,神色卻不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哦,就是你說的當年在宣同遇到的小姑娘……現在也有十二歲了吧?長得如何?性情如何?」
「長得很好、性子也好,什麼都好。」紀凜笑眯眯地說。
「你就胡扯吧,世界上哪有這等十全十美之人,莫不是你在唬你祖母。」淑宜大長公主拍了他一下。
紀凜笑嘻嘻地說,「孫兒回來的一路上都是和曲家人一起結伴回京,當時孫兒去給祝老太君拜壽時,在祝家見過她。瀲妹妹不僅孝順長輩、友愛兄弟姐妹,還做得一手好針線,寫得一手好字,惠質蘭心,溫柔體貼……祖母若是不信,他日給曲家三太太下帖子,請她們到府來作客親自瞧一瞧便知道了……」
淑宜大長公主笑盈盈地聽著孫兒說他一路上的見聞,還有他對曲家四姑娘的喜歡,心裡早已千迴百轉,等見時間差不多了,忙道:「行了行了,人家姑娘才十二歲,要幾年才及笄,你莫要輕狂做出什麼壞了人家姑娘名聲的事情,姑娘家比不得男兒,若是稍有不慎,縱使不是她們的錯,世人卻要先苛刻女子。」
紀凜忙道,「祖母放心,我省得的!我定不會忘祖母的教晦,雖然喜歡瀲妹妹,卻從來是發乎情止乎禮。」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十分滿意,方道:「先下去梳洗,等會再過來陪我用晚膳。」
紀凜笑盈盈地應了一聲,便退下去。
等紀凜離開後,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變得嚴肅。
林嬤嬤換了一盞茶過來,笑著道:「公主怎麼了?可是不放心世子?」
林嬤嬤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伺候了一輩子,一輩子未嫁過人,兩人雖為主僕,實則感情深厚,淑宜大長公主並未將她當成僕人,反而如姐妹一般,特別是年紀大了,退去了年輕時的臭脾氣,身邊有個能一起說真心話的姐妹,日子方沒有過得那般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