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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9:21 作者: 霧矢翊
    紀凜說了幾句話,刷夠了曲家人的好感,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努力地減弱自己存在感的曲瀲,朝她露出一個在曲瀲看起來十分高深莫測的邪惡笑容。

    直到他的身影消息,曲瀲慢慢地放鬆了神經,此時也才發,自己屏著氣好久了。

    即便剛才進來的紀凜刻意地放緩了語氣,甚至一舉一動也看起來斯文謙和,可曲瀲卻覺得他身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緊緊相隨,使得他此時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帶著一種刻意的壓抑。

    就在她失神間,便聽到母親帶著高興的聲音說紀凜有心了,這種時候都不忘過來探望,不由得低首抽了下嘴角,又瞥了眼坐在旁邊的姐姐。

    姐姐神色很平靜,對紀凜的舉動既不讚許也不否認,只是眉眼間略帶有些深意,讓曲瀲心提了起來,很想問問姐姐,是不是她也感覺到了剛才紀凜的詭異?甚至想問她,在姐姐上輩子的記憶里,紀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等到她回了艙房後,仍是什麼也沒問。

    曲瀲不禁伸出爪子在床沿邊撓了下。

    她問不出口,怕自己若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姐姐那麼聰明,定會察覺到什麼。

    就在她窩在床上種蘑菇時,碧夏端著一個紅漆描金的托盤進來,笑道:「姑娘,二小姐讓廚房做了安神湯,分別給太太和少爺那兒送過去了一份,讓你也喝一些,好壓壓驚。」

    曲瀲聽後,很慡快地端起來喝了,她確實需要壓壓驚。

    喝完了安神湯,曲瀲便詢問碧夏,「姐姐現在在哪裡?」

    碧夏收好湯碗,笑道:「二小姐在客廳里,徐管事正過來給二小姐匯報先前的事情呢,聽說先前水賊竟然趁夜色潛上船,幸虧有紀公子發覺不對勁帶他的侍衛過來查看,將好幾個水賊都打落了水,方沒有讓水賊闖進船艙里。咱們船上的侍衛和船員也沒有受什麼傷,就是有兩個船員不小心落了水,其他的都安好。」

    碧夏語氣里有著對紀凜的感激以及慶幸,碧春也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曲瀲有些心塞。

    誠然碧夏說得不錯,當時多虧了紀凜趕過來,才沒有讓那些潛進船上的水賊摸進船艙,不然船艙里一屋子老弱婦孺,可就要遭殃了。可是想起當時站在船舷上she箭殺人像穿白菜一樣簡單利索的少年,仍是有些不得勁。

    曲瀲默默地躺下,拉過被子蒙住臉。

    她覺得自己需要再冷靜一下。

    *****

    月色有些暗淡,混亂的江面很快恢復了平靜,江水向南流淌而去,很快便將浸透了鮮血的江水帶往南下,一陣風吹來,空氣中的血腥味漸漸淡去。

    踏著月色,紀凜回到了船艙里。

    剛進來,便見到穿著一襲染血袍子的周琅正皺著眉坐在那兒喝茶,見到他進來,一躍而起,大步走了過來。

    「暄和!」周琅走近他,眉頭一直未鬆開過,問道:「你說奇不奇怪?哪裡來的水賊這般沒眼色,竟然連官船也敢打劫,莫不是想銀子想瘋了?」他一臉嘲諷的表情,「你說是吧?」

    紀凜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越過他走了。

    周琅愣了下,然後有些氣急敗壞地追上去,伸手就要搭上他的肩膀,卻不知那人如何動作的,只覺得眼前一花,他伸出的手便被人扭在了背後,身體朝下,雙膝跪在地上時,腰也被迫彎折,然後背上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反應過來時,一條長腿已經踩在他的背上。

    周琅:「……」

    然後聽得那道清越的聲音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放開!」周琅咬牙切齒,「別又用這招,又不是我來招惹你了,難道你今晚殺得不痛快?小心嚇壞了曲家兩位妹妹!」

    等背後的力道鬆了,周琅一躍而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間,一雙眼睛含怒帶怨地看向面前神色冷淡中透著不耐煩的少年,那囂張中帶著狠戾的模樣,哪裡是那個如玉的紀暄和?差點想淚奔回京。

    特麼的這傢伙又變臉了。

    從小到大,只要他一變臉,周圍的人都要倒霉。

    他深吸了口氣,決定不和這詭異的傢伙計較,等明天再和他算帳,「你這次來常州府,真的只是為了探望明方大師?」

    紀凜瞥了他一眼,一副懶得回答這麼弱智問題的表情。

    周琅冷笑一聲,「難道就沒有和漕幫有什麼瓜葛?」

    「那又如何?」

    「……」

    周琅繼續深吸了口氣,讓語氣緩和一些,「那個人……仍是想要置你於死地?」

    紀凜這回終於笑了,他笑得頗為張揚,雙眸陰翳含煞,聲音冷酷,「誰死還不一定!」

    聽到他的話,周琅吞咽了口唾沫,小聲地道:「你千萬別衝動啊,若是……到時候你會身敗名裂,為天下人所不恥的。」不過想起現在這變臉的傢伙啥壞事都幹得出來,指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那麼點名聲呢?

    周琅頭皮發麻,欲言又止。

    紀凜彈了彈先前被他碰過的衣袖,仿佛拂去了什麼髒東西,在周琅憋紅著臉想揍他一頓的憤怒中,轉身施施然地走了。

    *****

    翌日,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兩艘大船平穩地行駛在江面上。

    曲瀲將做了一半的繡帕放下,揉了揉眼睛,又伸了個懶腰,透過窗欞,可以看到外面兩岸青山如黛,陽光下的江水波光粼粼,偶爾可以看到躍出江面的魚,還有飛過江面的鳥,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寧靜安逸,仿佛昨夜的殺戮血腥不過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正失神間,便見碧春一臉忐忑地捧了一個小黑漆繪玉簪花的匣子進來。

    「這是什麼?」曲瀲奇怪地問道。

    碧春小聲地道:「這是紀公子讓人送來的東西,說是送給姑娘用的。」然後又瞥了她一眼,補充道:「送過來的是宮心姑娘,她正在外面候著。」

    想來是在祝家時體會到宮心的厲害,碧春對她有些發悚,聲音里也有幾分敬畏,覺得宮心這種丫鬟才是個合格的丫鬟,她遠遠不及的。

    曲瀲臉色微凝,然後深吸了口氣,讓碧春將那小黑漆繪玉簪花的匣子呈過來,她親自打開匣子,等看到裡面的東西時,臉色難看地用力合上。

    那啪的聲音,驚得碧春縮了縮腦袋,覺得今天的姑娘火氣似乎很大。

    或許是因為不待見紀公子?

    曲瀲捧起那小匣子,就想推開窗欞將之丟到江里,爾後想到了什麼,又坐了回來,只是看也不看那小匣子的東西,將它推過去給碧春,說道:「你將它還給宮心姑娘,就說我用不上這東西。」

    等碧春領命而去後,曲瀲從鼻腔哼了一聲。

    她還記得昨晚紀凜變態的行為,將她嗅了個遍,然後竟然說她用劣質的香料、氣味難聞什麼的……這是該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做的事情、說的話麼?未免太輕浮了,指不定平時他那種如玉君子的模樣是裝出來的,昨晚那個出手狠辣的紀凜才是他的真面目。

    正在氣憤中,碧春又回來了,只是手裡仍捧著那隻匣子,有些忐忑地道:「姑娘,宮心姑娘說了,若是姑娘您不收,她不好回去和紀公子交待,屆時紀公子會親自送過來……」瞅著曲瀲,小聲地說,「姑娘,這是京城秘香閣的制香大師親手所制的頂級香料,聽說五十兩銀子才得一小盒,有錢也買不到呢。」

    曲瀲:「……」

    意思是說,這小匣子裡的香料,已經頂個幾百兩了。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的有錢人、敗家子!果然世人的仇富心理就是這麼來的。

    她深吸了口氣,半晌才道,「先收著吧。」

    碧春鬆了口氣,忙找地方將這匣子香收了。不過鑑於曲瀲現在心情不好,碧春也不敢惹她的眼,將之遠遠地放著。

    等放好後,碧春便出去給宮心回話,將她送走。

    經這麼一遭,曲瀲心情有些煩躁,沒辦法再安心下來做事,索性站起身,走出了船艙。

    只是剛出去,便遇到從對面船走來的少年。

    他走在兩艘船相搭的踏板上,施施然而來,陽光灑落在他身上,乾淨而透澈,仿佛連日光都為之失色。特別是那雙溫潤柔和的墨玉色眸子凝望而來,被那樣的雙眸凝望,只教人心情也跟著愉悅柔和起來。

    如此的潤澤美好的少年,乾淨透澈,陽光為之失格。

    當看到她時,那雙墨眸瞬間綻放出明亮歡喜的色彩,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喜悅歡快,連氣息都變得歡快起來,然後默默地看著她,一副求關注的模樣。

    曲瀲瞬間不知道擺什麼表情好。?

    ☆、第 29 章

    ?  紀凜看到曲瀲確實很愉悅,這種愉悅形無外,使得他身上的氣息越發的雋秀和煦,如清風明月,拂過心頭,泛起絲絲漣漪。

    連看著都讓人跟著心情愉快起來,生不起絲毫的惡感。

    曲瀲亦是如此。

    她明知道紀凜昨晚像是精分一樣變成了個手段狠辣果決的殺人狂魔,可是今天看到這般陽光潤澤的少年,還有他看向自己時明亮純粹的目光,依然受到了盅惑一樣,竟然生不起絲毫的厭惡之心。

    「瀲妹妹,你這是要去伯母那兒麼?」紀凜走過來,站在距離她五步遠之處溫和地問道,神色愉悅,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這樣的紀凜沒有絲毫的威脅性,曲瀲感覺不到昨晚面對紀凜時帶給她的那種無形而緊迫的壓力,可越是這樣,越是讓她心生詫異,直覺很不對勁。

    她慢吞吞地道:「是啊,紀公子是來尋湙弟的?」

    紀凜笑著點頭,「剛才收到下屬送來的消息,昨晚捕捉到的那些水賊,俱已交由官府處置了,官府也探查出了些東西,正是為此事而來。」然後看著曲瀲,聲音越發的和煦了,「昨晚的事情讓瀲妹妹受驚了,若是當時我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還望瀲妹妹見諒。為表歉意,我先前讓宮心給你送的那安息香是秘香閣制香大師今年新制的,有安神寧心之效,還望瀲妹妹莫要嫌棄。」

    這話說得十分光明磊落,他坦蕩無偽的舉動讓曲瀲先前的憤怒輕易地化為無形,突然覺得這少年若是要討人歡心,真是輕而易舉。只是,見識過他昨晚展現出來的另一面,雖不知道他怎麼能一下子精分得那般徹底,縱使此時這個少年溫暖雅治、清澈純粹,依然心裡有些忐忑懷疑的。

    只是雖然懷疑,畢竟才剛認識不久,不宜交淺言深,曲瀲只能將那種懷疑和忐忑壓在心中,感謝了紀凜贈的安息香,然後忙不迭地告辭離開了。

    紀凜看著曲瀲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抿嘴一笑,可惜因婚約之事現在不宜挑明,紀凜不敢做出什麼失禮之事,只能克制著收回視線,便見曲湙親自迎了過來。

    「紀大哥,您怎麼來了?」曲湙笑著問道,忙將他迎進船艙的客廳。

    紀凜笑道:「自是為了昨晚的事情而來,昨晚之事讓你們受驚了,我們已經查明了那些水賊的身份,如今過來正是想同你們說一聲,讓你們心裡有個數。」

    曲湙感激地道:「昨晚紀大哥來去匆匆,我們還未來得及好生感謝你呢,若非紀大哥趕過來幫忙擊殺水賊,若讓他們潛進船艙,後果不堪設想。」

    他素來敬佩紀凜,不僅因為紀凜風彩過人、學識豐富,更因為紀凜這人出色得讓人生不起嫉妒之心,反而渴望能與之相交,每每與他說話,收益頗大,對他這個自幼無親近長輩指點的人來說,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他甚至能感覺到紀凜對他如師如友般的指點,是他過去幾年都未曾得到過的,讓他心裡越發的感激。

    除了這些原因外,紀凜本人也足夠優秀,家世與才華皆不缺,難得的還沒有那些勛貴子弟養成的壞毛病。若非他們父輩有交情,以曲湙現在的年紀,曲家三房與他根本無交集,更何況讓紀凜如此費心地指點於他。

    而昨晚的事情,更讓他看明白了紀凜的手段能力,原以為他性子溫和、有一股書生意氣,卻不想關健時候,無論是智謀或武力,都讓人無法忽略。

    所以,曲湙對紀凜極為感激,感激中又夾雜著敬重,已然將之當成師長來看待。

    紀凜見男孩沉穩中閃爍著晶亮眸芒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

    *****

    匆匆忙忙地縮回了自己的艙房後,曲瀲才猛然憶起先前她對紀凜撒謊說是要去母親那兒的,可是都沒去就跑了,不是擺明著自己心中有鬼,讓人笑話麼?

    曲瀲惱得又伸爪子撓了下桌面。

    這下子,她更沮喪了,懨懨地趴在美人榻上,將自己縮成一團。

    碧春見狀,雖然不知道曲瀲為什麼沮喪,但聯想剛才的事情,心裡卻覺得曲瀲反應過大了,不禁勸道:「姑娘,那位紀公子其實也算是個明理之人,以前的事……莫不是有什麼誤會不成?」

    曲瀲沒吭聲。

    碧春見狀,知道她需要靜一靜,便不開口了。

    曲沁進來時,見到美人榻上縮成一團的妹妹,不禁有些黑線。

    她看了碧春一眼,碧春被看得心驚膽顫,忙不迭在搖頭,表示姑娘身體沒什麼事,只是心情不好罷了。

    曲瀲心情一不好,就喜歡窩在角落裡將自己團成團,像只尚未斷奶的幼崽一樣。

    從小到大,這習慣不知讓曲沁笑話了多少次,可是縷縷改不回來。最後見她這模樣也挺可愛的,便由著她了。

    想起剛才聽到的事情,曲沁心裡有些明了,便走過去,坐到美人榻前,笑著拍了拍將自己團成一團的人。

    曲瀲見是姐姐,忙舒展四肢爬了起來,「姐姐怎麼過來了?事情忙完了?」

    她這位姐姐因為年紀最長,加上母親不頂用,所以家裡的大小事務都被她攬過去,管事婆子們有什麼事情都是來找她。以前曲瀲還會在一旁幫一幫,等知道曲沁是重生的後,曲瀲不必再緊張地盯著,後來暗中觀察一陣,見曲沁處事圓滑,行事更不動聲色,比以前不知道精明了多少倍,曲瀲便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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