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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9:21 作者: 霧矢翊
而他的氣質,如同那通體潔白無瑕的美玉一般,既潤澤,又美好。
華美之極。
這是曲瀲兩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出色的少年,不僅在容貌,還在氣質上。
季氏也怔住了,她沒想到明方大師這裡會有客人,而且還是如此出色的年輕公子,不說那通身的行頭,就是那低調簡單的衣飾也無法掩飾的華美氣質,只怕不是平常人家能教養出來的。
明方大師佛法精深,名聲極響亮,曾聽聞宮裡的太后多次宣召他進宮講經,皆被他以遊歷為由婉拒了,眾多慕名而來的人,不凡王孫貴族、朝廷重臣。想必,這個少年定然是大有來頭。
季氏不禁有些猶豫,不過想到家中的曲沁,很快又堅定起來。
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求一張明方大師所繪的平安符回去。
那少年見兩人被小沙彌引進來,並未起身,不過卻禮貌性地朝她們頷首致意,唇角微揚的弧度恰到好處,笑容和煦溫雅,如同殿外三月和煦的春光,讓人只覺得眼前一亮,滿室生輝。
「阿彌陀佛。」明方大方念了聲佛號,對季氏道:「施主來了,請坐。」
曲瀲抬頭看去,便看到了一個光頭的俊美帥哥。
縱使她隨母親來濟明寺多次,見過明方大師不知多少回,每次看到那顆光頭,都覺得有些可惜。
聽聞明方大師成名有二十餘年,可是他看起來給人的感覺,仿佛只是個成熟穩重的青年,以外表來看,絕對不會超過三旬。但若與他對視,會從他眼中看到屬於歲月賦予他的智慧和滄桑。
或許出家人是方外之人、慈悲為懷,心態不若紅塵中人,可以延遲衰老?還是因佛法精深,修行有為,所以能青春永駐?
曲瀲胡思亂想著,隨著母親入了大殿。
因有外男在,季氏不免有些侷促,只是今日時機難得,加之一腔慈母心腸,於是在小沙彌端了蒲團過來時,強裝鎮定坐下。
曲瀲坐在母親身後的蒲團上。
在她坐下的時候,便發現那少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雙眼睛如上等的墨玉,溫潤煦然,潤潤地倒映著人的身影,沒有丁點的突兀,仿佛能得他一眼眷顧,是如此理所當然之事。明知他此舉不合禮,但奇特地竟然讓人生不起絲毫的反感。
曲瀲覺得這少年生得也太好了一些,連氣質都是得天獨厚,讓人無形中對他寬容幾分。
心裡覺得那少年如此直視自己不太妥當,不由蹙了下眉頭。
發現她不喜,那少年歉然一笑,很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明方大師雖然是個外表看起來年輕俊美的光頭帥哥,奈何他成名已久,一襲茜色袈裟端坐在那兒,寶相端莊,神色慈悲,又添了幾許方外之人特有的悠遠寧謐,不可褻瀆,仿佛在他面前生起些綺念都是一種錯誤。這也是為何季氏如此推崇他的原因,覺得方外之人應該像明方大師一般,這也是常州府很多婦人喜歡來聽他講經、求他畫平安符的原因。
除了長得好看外,讓人一眼便覺得方外之人應如是。
明方大師問明白了季氏今日過來的目的,微微一笑,便對那名坐著的少年溫和地道:「公子請稍等。」
那少年開口道:「大師請自便。」
聲音如金玉相鳴般溫潤好聽,竟然沒有變聲期少年特有的粗啞難聽。
曲瀲覺得這少年若不是還未到變聲期,就是真的天生麗質,連聲音都這般好聽。
等明方大師進內殿畫符時,殿中只有三人,又因是陌生人,一時間十分安靜。
那少年看了她們一眼,然後笑了下,叫來一名小沙彌,讓他重新沏了壺熱茶過來。
季氏頓時對這少年高看一眼,只是她因是孀居的身份,平時不是蹲在府中的小佛堂里燒香拜佛,面對的都是曲家的親眷,極少接觸外人,更不用說一個陌生的少年,一時間有些躊躇,不知道說什麼,最後索性什麼都不說。
室內靜悄悄的。
曲瀲恪守著大家閨秀的禮儀,垂首斂目。
只是,她敏感地發現那少年時不時飄來的視線,當她忍不住看過去時,他會大大方方地朝自己微笑致意,讓她一時間拿不準他是個登徒子呢,還是天性如此。
以他現在的年紀,如此冒然盯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看,顯然極是失禮。
曲瀲心裡有些不悅。
喝了盞茶後,明方大師方才出來,手裡拿著三張畫好的平安符。
季氏恭恭敬敬地接過,對明方大師謝了又謝,方才帶著女兒離開。
等季氏母女倆離開後,殿內只剩下了明方大師和那少年。
明方大師看起來慈眉善目,望著少年的神色十分慈和,笑道:「痴兒,佛門重地,豈能如此妄形?」
少年修長的手指端著粗茶盞,那深色的茶盞更是襯得那手指如玉般秀頎修長,根根骨節分明,聞言低眉溫和一笑,聲音和雅,一如殿外那三月份和煦的陽光,卻帶了一些漫不經心,「大師,我是紅塵中人,自然不必遵守你們佛門的清規戒律。若是人人都不妄形,那豈不是和你一樣,早早地出家算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明方大師笑而不語,看向少年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頑皮的孩子。
少年喝了一盞茶,然後有些嫌棄道:「茶太澀,味道清苦,不好。」
明方大師端起茶盅悠然喝了一口,神色悠遠寧靜,塵光從他身上走過,只餘下歲月靜好。
少年雖然口吐嫌棄,但也續了一杯茶,繼續喝了半盞,方才道:「自從吃了大師的藥,我的病情穩定多了,在此要謝謝大師。」
明方大師點頭,對他道:「公子這病並不是不能痊癒,時機到了,自會痊癒。」
少年只是笑著,心裡卻不怎麼相信他的話。
坐了會兒,少年也告辭離開了。
明方大師並未起身,對辭行的少年道:「我就不留你了,你要記住,諸惡莫作,諸善奉行。」
少年挑眉,笑容一如殿外走過的陽光,仿佛照進了人心間,「什麼是惡什麼是善?大師可別拿出家人那套來唬我,我讀書雖少,卻也不是被人唬大的。」
明方大師悠悠然地笑起來,念了聲佛號,方道:「貧僧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卻不瞎,剛才那小姑娘,秀其骨,美其姿,確是難得一見的紅顏,年輕人啊,可經不住。」
少年耳朵微紅,面上卻是大大方方的,「我來瞧自己的未婚妻,有什麼好避諱的?大師這話好生無狀,可不是出家人該說的,你的六根不清淨了。」
明方大師依然一副出家人的慈悲樣,看著他但笑不語。
少年朝他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方才踏出大殿,便有一名穿著玄色勁裝的英武男子過來,朝他拱手道:「少爺,事情已經備妥,您什麼時候去曲家拜訪?」
少年看了眼常州府三月湛藍明媚的天空,微微眯了下眼睛,溫聲道:「這事不急。」然後想到了什麼,繼續道:「難得來一趟常州府,你給陳知府遞句話,讓他來見我。」
侍衛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了。?
☆、第 8 章
? 回到平安巷曲家後,季氏攜著小女兒直接去了秋菀居。
曲沁正歪在大迎枕上看書,見季氏和曲瀲進來,忙拿眼睛往她們身上上下掃she,見她們安然無事,神色自然,緊繃了半日的心弦才鬆懈下來。
莫怪她對這對母女倆去上香的事情反應如此大,只因她被上輩子這母女倆上香時卻被挾持的事情嚇過一回,導致後來每當她們要出門去上香時,都要安排得妥妥噹噹的,就是為了預防再有那種事情發生。當然,後來也因為那件事情,季氏輕易不再出門上香,寧願蹲在家裡的小佛堂禮佛。
「姐姐,我們回來了。」曲瀲朝貌似很擔心的姐姐笑了下,笑容里有安撫的意味。
季氏走過來,擔心地道:「你神色有些不好,可是身體不舒服?要不……還是請池老太爺過來給你瞧瞧。」雖然曲沁身體好了,但季氏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請池老太爺瞧瞧才能安心。
曲沁看季氏一副只要她說不舒服、她就舍了臉面也要去請池老太爺上門給她看病的模樣,心裡有些不自在,無力又有帶著一種無法言語的感動。她明明是擔心這母女倆出事,可是在她們眼裡,好像她愛亂操心似的。只是,那種事情她也不能和季氏說,只得輕描淡寫地解釋自己沒事。
季氏見她沒事,便又歡喜地拿出了一個石青底繡白蓮的荷包遞給她,笑道:「這是濟明寺明方大師繪的平安符,你要好生收好,保你平平安安。」
聽到明方大師的名字,曲沁神色微微有些變化,可是看季氏和曲瀲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曲沁只得按捺下來。
將季氏送走後,曲瀲也回房換下身上的衣服,洗去一身煙塵。
剛換上一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便聽丫鬟說姐姐曲沁過來了。
曲瀲見她一副有話說的模樣,便請她到外室的羅漢床坐下,碧春沏了壺紅茶過來,還有幾樣糕點,裝在紅漆描金的攢盒裡。
「姐姐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曲瀲親自給她倒茶。
曲沁不由打量她,十二歲的妹妹雖然嬌美,但到底臉蛋並未長開,也沒有後來那樣清麗絕倫的風彩。只是依然嬌美可人,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玉簪花,楚楚風姿,讓人忍不住憐到了心坎里。
這樣嬌美可人的姑娘,莫說男人,連女人都要憐惜幾分。
自從醒來後,她每次看到年少時柔柔弱弱的妹妹,總會覺得這一切恍惚得不真實。
「姐姐,怎麼了?」曲瀲聲音大了一些,心裡琢磨著,姐姐不會又想到未來的什麼事情了吧?自從姐姐生病醒來後,雖說努力維持著十五歲時的言行舉止,可是仍是有些不同,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但她和曲沁從小一起長大,朝夕相處的姐妹,如何看不出來?
深閨少女和歷盡艱苦的成年人到底是不同的。
曲沁原就是個穩重的性子,如今依然穩重,但一舉一動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可見她上輩子其實過得並不好,甚至可能很壞。
曲瀲看得明白,不過曲沁不說明,她自也不會多嘴去揭她的傷疤,這是她的一種體貼,也是對曲沁的一種信任。
只是,不妨礙她腦洞大開。
曲沁回過神來,朝她笑了下,從袖裡拿出了季氏給她的那個裝平安符的荷包,笑道:「我沒想到母親竟然能讓明方大師親自畫平安符。聽說明方大師乃當世得道高僧,平時開壇講經講究一個緣份,欲要見他也講一個緣字,今兒你們怎麼這般奏巧能得到他親手繪的平安符?」
曲瀲如實答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其實今日明方大師並未開壇講經,但娘想向明方大師給我們求個平安符保佑我們平安。」說著,也將回來時季氏給她的平安符拿了出來,裝在一個石青底繡玉簪花的荷包里,「原本我還以為明方大師今日是不見客的,可誰知明方大師竟然破例見客,聽了娘的請求,還很慡快地繪了三張平安符。」
至於當時在大殿中的那個少年,曲瀲覺得既然不認識,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應該與她們關係不大,所以並未說。
曲沁心裡有些疑惑。
世人只知明方大師二十年前便名揚天下,連太后也幾次欲宣召進宮的得道高僧,卻對他的一切無從得知。她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方知道明方大師與淑宜大長公主有來往,甚至關係不一般。
淑宜大長公主是今上的嫡親姑母,紀凜的祖母,可以說紀凜是由淑宜大長公主撫養長大的。
當年,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後來還是淑宜大長公主親自出面,方才能定下來。
而能讓淑宜大長公主出面,除了紀凜的原因,還有明方大師在其中勸說。
前世她經過那些事情後,便一直避居在京郊外的莊子裡養病,極少回京,在她死之前,聽說了明方大師幾次被皇帝召進宮的事情,世人還說,若非明方大師一心向道,不問世事,皇上早就封他為國師了。
明方大師是一個連皇帝都要以禮相待之人。
雖然世人皆說他行事講究一個緣字,但在曲沁看來,明方大師行事頗為洒然不羈,隨心所欲,懶得理會的事情,便拿個緣字來推託。季氏只是曲家的一個內宅女眷,明方大師連皇室都不放在眼裡,斷斷不會因其身份而令眼相待,除非……
曲沁的心臟猛地跳了下。
她看向對面像只小松鼠一樣邊啃果邊瞅著自己的妹妹,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姐姐,有什麼不對麼?」曲瀲見她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頭有些發毛。
誰知曲沁笑得很愉悅,拍拍她的手道:「沒事,沒事,你們今兒一早就出門了,想來也累了,你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曲瀲:「……」
等曲沁離開後,曲瀲盤腿坐在羅漢床上,一臉糾結。
剛才若是她感覺不錯,曲沁這是在高興?
什麼事能讓她由衷感到高興?難道因為明方大師的平安符?還是因為母親今天這般好運地能親自見到明方大師?
曲瀲想不明白後,也不想了,決定回房去歇會兒。
下午,曲瀲起床後,便去院子裡看自己侍弄的那些花。
她現在在嘗試著種茶花,只可惜她似乎是個天生的辣手摧花之人,明明步驟對了,可是總是養不活。不得已,她只站在旁邊好動動嘴皮子,由著碧春等丫鬟來小心侍弄,每天早中晚去查看,只看不動手,沒想到竟然能種出一盆十八學士來,可將她樂壞了。
眼看那盆十八學士要開花了,曲沁便琢磨著,送到弟弟曲湙那兒,讓他讀書累了時,也能瞅上兩眼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