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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8:02 作者: 曲小蛐
誰也逃不過。
做了那麼多年的噩夢,他已經夠了,這一次他不想逃過。
「老管家其實不必做出這麼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態來的。」看著老人家目光里透露出來的沉冷,蕭禍九驀然笑了,自這一刻起,之前隨著談話出現在他神色間眼神間的凜然冷意如冰雪消融,化作一汪溫暖輕和的春水,連那本就精緻出眾的眉眼都被浸潤得無比柔和。「當年那件事,我個人沒資格怪您。遇事首先考慮自己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
馮覃安聞言嘆了一口氣。
蕭禍九的意思他聽得再明白不過----當年那件事我個人不怪您,若是真不怪,何必加一句「個人」?
人之常情里,不止包含遇事先考慮個人安危,更也應該包含著知恩圖報,----他沒做到。
「蕭少爺能回來,老頭子我就什麼都曉得了。」馮覃安將姿態擺得很低,眉目間儘是恭順,「當年那件事我沒能做到。但從今日起,只要是蕭少爺的意思,只要不損害唐家利益,我這一把老骨頭,為蕭先生鋪路也是應該的。」
蕭禍九笑起來,這一次他的笑聲愈發清朗了些,等停下來之後,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老管家:「馮管家在我年幼時照顧我甚多,我向來恩怨分明,怎麼會將馮管家當做鋪路的馬前卒呢。馮管家這般人物,年輕的時候跟在唐家前任家主的身邊也是得力的心腹,肯幫我辦事已經是我的榮幸;以後若是有事,還要麻煩馮管家指點。」
馮覃安寵辱不驚地將這番話受了,表情始終不起波瀾。
見到對方這副模樣,蕭禍九反而安心了許多----若是已經在唐家沉浮了記載的這麼一位老人家能在自己幾句恭維後就有什麼反應,他倒真是要好好查證一下這位老管家的誠心了。
只是,對於蕭禍九之後要做的事,單單讓老管家不反對並不足夠。
蕭禍九笑得淡然,然後不緊不慢地添了一把火----
「馮管家,我聽說,前些日子唐家五長老的那個紈絝么子,在會所里與您的孫子起了衝突,還將他打傷了?」
馮覃安原本古井無波的神色驟起波瀾,之前淡定的情緒半點不剩----唐家內外都知道,他馮覃安首心繫唐家,再便是最寶貝那個唯一的孫子。在會所里因為一個賣笑的,那五長老的混蛋兒子竟然將自己的孫子打到住進了醫院;而他上門質問的時候,那五長老仗著手裡實權,雖然表面上對他恭恭敬敬的,但卻只是故作模樣的責罵了那個紈絝一番,連個正經的說法都沒給!
充斥著戾氣的怒意在老管家的眼底盤旋了幾圈才漸漸散去。情緒平定後馮覃安再次嘆了一口氣,看向蕭禍九:「蕭少爺不必這般激我,既然答應為您辦事,老頭子就一定會盡力。」
「馮管家說這話,可就是小看我了。」蕭禍九笑意收斂,「我只是勸馮管家一句,提前看明白些----唐家本家對馮管家的資歷,無人敢質疑,馮管家多年來為唐家盡心盡力,他們恐怕早就將馮管家看做自己的長輩了,您的後人也是他們唐家的一部分;可唐家九部卻是外姓之人,又有實權在手,個個都不是什麼饒人的主兒,更看不得有其他人翻身近了唐家成了他們的主子。」
說到這兒,蕭禍九停頓了一下,眸色漸冷,幽幽地笑道:「您看我的父親,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麼?當年唐家九部但凡有半點容人之度,就不會因為我父親在上任家主面前的得勢而下此殺手。」
「如今您尚安好,在唐家裡又有唐先生扶持,唐家九部的人再怎麼囂張,恐怕也不敢在明面上對您下手----可若是您百歲之後,您的兒孫怎麼辦?這時候他們都能將放縱么子將您孫子打成重傷,以後會如何呢?」
馮覃安的神色驟然一凜,背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經這麼一提醒,他比蕭禍九想得還要多:唐先生這幾年因為當年的事,對九部的態度始終冷淡,內外都由自己傳話,下的一些命令也有些不顧九部百年受遣的舊情;只是唐家九部再大的膽子,恐怕也沒膽觸這位狠厲的唐先生的霉頭,這樣一來,仇視說不定早就放到自己身上了。
再想想之前自己孫子被打傷自己找上門前後的事,馮覃安愈發覺得可疑起來----到底是無意還是蓄意,恐怕別有可究。
將馮覃安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蕭禍九的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唐家的人,大概是高位坐得久了,從老到少,從主到仆,清一色地善疑。
這樣也好。……這樣再好不過。
最堅不可摧的防守,往往都是從內部開始塌陷的。
「馮管家也不必多慮。」蕭禍九適時地打斷了馮覃安的思索,「唐家的毒瘤,無非就是那麼幾隻,切了便是。裁枝剪葉難免痛了些,只是為了這樹長得更加挺直勁拔,痛些是難免的。」
「蕭少爺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馮覃安點頭,一絲微冷的笑意在他的臉上泛開,「相信蕭少爺既然回來,就一定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今後聽憑差遣便是。為唐家盡心竭力,是老頭子我的不二職責;這盡心竭力里,自然也包括為唐家拔出禍患。」
蕭禍九聞言,清朗笑聲在這花室里響起:「有馮管家的親身配合,我才有十足的把握。」
馮覃安同樣跟著笑開。
蕭禍九始終觀察著周圍動靜的餘光微動,對馮覃安用視線示意了一下來人的方向,然後才徐徐開口:「這唐家大得很,我卻是連回去的路都識不得了,還勞煩馮老管家為我帶路,不勝感激。」
馮覃安會意地點頭,「蕭先生,這邊請。」
繞過了來人的視線,也已經達成了共識,完成初期目標的蕭禍九在往回走的路上將自己如今的身份----唐家大長老孫女的未婚夫以及自己身份證件上的現用名等杜撰情況,一一告訴了馮管家。
蕭禍九娓娓道來不覺有他,馮覃安卻是聽得暗自心驚----聽蕭禍九講來,他是在三年前就已經開始蓄意接近錢蕊,這一番籌謀至少做了三年之久。再加上當初有能力將蕭禍九救出的那位十三區的大人物的助力,這一次他的站隊,還真是好險逃過一劫。
說完了自己的事情,蕭禍九還刻意強調了在唐奕衡面前不可以提及自己的真實身份。
馮覃安疑惑地答應著,心裡卻有些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把當初馬醫生告訴自己的事情說與蕭禍九聽。
正在他糾結的時候,蕭禍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神微亮地看向馮覃安:「馮管家,不知道唐小奕現在如何了?」
一聽「唐小奕」這個名字,馮覃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倒是忘了,這偌大唐家,整整一個七區,敢對著那條黃金犬喊「唐小奕」的,除了唐奕衡之外,如今確實是還存著一位。
馮管家於是笑了:「它啊,好得很!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正在主宅的正後面樓下曬太陽呢。」
不等蕭禍九亮著一雙漂亮的眼眸開口,馮覃安就識趣地接著說道:「不如,我先帶蕭少爺去看看吧?」
「好啊。」蕭禍九忙不迭地答應了。
主宅樓後離著兩個人的位置並不遠,在馮覃安的引領下,不過幾分鐘兩人就走到了那裡。
隔著老遠,蕭禍九就看見了讓自己在十三區時心心念念的唐家的第二個生物。
那黃金犬本是自己趴在糙坪上,枕著自己兩隻前爪閉目休憩,一聽得動靜,立即機敏地睜開眼睛看向來人的方向。
蕭禍九本來準備小心地撫摸一下這隻七年未見的愛犬,心想所幸黃金犬溫馴,否則換了只烈性的,恐怕要隔著近了見一見摸一摸都困難。
只是還沒等他把自己的想法落實,才走近到兩米的距離,就見那隻黃金犬的眼睛驀然亮了,喉嚨里咕嚕了一聲,驟然而起,直接撲到了他的身上。
蕭禍九猝不及防之下被撲倒在地,身後馮覃安臉色一變就要叫人,話未出口卻看到讓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溫馴的黃金犬顯然沒有他的主人想像的那樣健忘,見到了時隔七年久別重逢的主人之後,非常熱情地用口水給人洗了一把臉。
蕭禍九被金毛舔得躲閃著笑鬧,嘴裡「唐小奕」喚個不停。
看著這一幕,馮管家有些感嘆,這樣一幕,真的是久違的溫暖舒心了。
唐家,已經七年沒有這般的溫情了。
樓下這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樓上書房正對這個方向的落地窗前,很久沒有拉開的窗簾難得讓陽光進入了自己的地界。
站在窗前的男人,目光震驚地看著樓下發生的一幕,深藍色的眸子久久顫慄不止。
第11章
蕭禍九跟著馮管家回到大堂的時候,很意外地看見了坐在主位上的唐奕衡。他本以為以那人之前的語氣態度,恐怕絲毫不會待見自己,能不干涉他和錢蕊的婚事就已經算很好了。
進來之後雖然還沒來得及有什麼交談,但蕭禍九就是覺得那人是在等他的。
實際上,馮覃安比蕭禍九還要驚訝意外得多,他的印象里,唐先生每次與馬醫生見面之後,情緒會出現很長時間的低沉甚至可以說是麻木狀態。這一次這麼特殊的平靜從未見過,難道是因為……
馮覃安將視線轉向蕭禍九。
這也讓馮覃安想起了關於蕭禍九不讓他對唐奕衡說出自己身份這件事感到奇怪的這一點:按理來說蕭少爺的母親雖然很少與唐家本家及九部接觸,但蕭先生與唐家家主名為主從,實為至交,兩家平時來往也極多,絕不應該有自己看出來唐先生卻沒看出來這種事情的發生。
可若是認出來了,也不該是如此刻唐先生這般的平靜才對。
這邊兩人心思百轉,坐在那兒的唐奕衡已經將視線落在蕭禍九身上,沉默了足有幾秒,他才開口:「剛才大長老和我商量過了。按他的意思,你與錢蕊不久後婚期將至,自己如今住在酒店,不甚方便,就來唐家暫住一段時間吧。」
這一句話讓蕭禍九掛在臉上的笑容一滯,片刻後他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
……他早就借著錢蕊那條線誘導著大長老將自己插入唐家麾下辦事,只是沒想到那錢楚文竟然到如此飢不擇食的地步----將自己安排進唐家暫住?真不知道誰給他出的這麼餿的主意。
見蕭禍九對唐先生的話沒做什麼反應,馮覃安生怕唐先生不悅,忙接過話頭來:「唐先生,那我就先去側宅為蕭先生準備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