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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6:57 作者: 它似蜜
卻見梁逍完全沒有怕事的樣子,幾步走到羅曼跟前,就挨著那群還在欺負老陳的傢伙,「你出獄一年了吧?我以為我永遠也不用見到你了。」
羅曼立刻跳了起來,「我說過,Shawn,我一定會回來找你,我也一定找得到。」
這句終於用了英文,居然沒有斯拉夫口音,葉季安終於聽懂了,他懷疑梁逍堅持不說俄語就是為了把這羅曼也掰過來,好讓一邊的自己也能聽明白。他心中莫名發熱,默默計著時間,在他生活的城市,從報警到警察到達現場最多十多分鐘,一般五分鐘就完事了,但他摸不准這邊的情況。
梁逍冷淡地說:「是,你找到了,然後你打算怎樣呢?」
羅曼試圖抱他,「我們回紐約。」
梁逍立刻錯身躲開,「不可能。」
羅曼的手僵在半空,孤零零地,凍在巷外照來的寒冷燈光下,「我已經弄到新的永久居留證了,換一個身份,沒有關係。」
梁逍無所謂道:「那你可以自己回去。」
也不知是被冷空氣凍得,還是什麼原因,不僅眼眶,羅曼的耳尖、鼻尖全都泛了紅,他裸露在外的手肘和脖頸也是,就那麼氣喘吁吁地瞪著梁逍,似乎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悲憤,雪地映照的朦朧夜色中,有種脆弱的妖美。
「我想說……」他頓了頓,下一句又從英文換回了俄語,葉季安卻撿出幾個關鍵詞聽了個差不多,至於他為什麼聽得出來,因為他專門查過。
其中有「我愛你」的意思。
梁逍毫無波動,只是沉默了一下,「這是我和你的事,」他說,「把我同事放了。」
羅曼丟了菸頭,那點猩紅迅速消失在雪地里,「然後你和我聊一聊?」
梁逍沒有否認。
羅曼打了個手勢,那老陳周圍架他的胳膊立馬全都收了回去,老陳踉蹌往地上倒,被梁逍一把扶起,「道歉。」他仍舊保持平靜,看向那群混混。
無人應聲。
「和他道歉!」梁逍的聲音還是不大不小,下巴卻揚了起來,就像是在俯視對方。
混混們看了看羅曼的臉色,這才站成一排,一齊往這邊鞠躬,咕嚕嚕說著什麼也不清楚。梁逍拍了拍老陳的肩膀,忽然回了頭,「前輩,快把陳副主管帶回去吧。」
葉季安這邊早就已經不聲不響地放好了手機,機身埋在雪地里,攝像頭正對羅曼,方才的談話基本都錄了進去。他只希望這手機能堅持得久一會兒,不要太快低溫自動關機,也別不湊巧被踩碎。
「我把他背回大街上,最多三分鐘就安全了,」他快速說,「你估計時間差不多,就趕快過來找我們。」
為了保險,他非但用了中文,還說的是南京話,幸運的是,他之前閒得沒事就喜歡在午餐休閒時間教梁逍方言,小年輕一板一眼,學得又快又認真,並不存在內部信息無法傳達的問題。
梁逍把老陳交給他,「好。」
「不要跟他走。」葉季安扶穩背上的老陳,「不許逞能。」
羅曼在一旁觀察,咳嗽了兩聲。
「放心吧前輩,活鬧鬼而已。」梁逍的南京話不甚標準,還露出一個笑容,很溫暖,溫暖得都沒有了他平時的狡黠。
儘管葉季安長期堅持慢跑健身,如今在及踝的雪地中背著一個二百多斤的壯漢狂奔,他還是有些吃力。剛跑到岔路口他就看到了自家那位小翻譯,身後慌慌張張地領著兩個酒吧保安,匆匆把人交過去,他喊人趕緊跟自己回去查看,只見翻譯小姐雖說醉得沒有往日口齒伶俐,仍舊翻譯得相當賣力,保安們卻無動於衷,聳聳肩膀說著什麼,手電筒的光線也跟著晃動。
「羅曼的事,他們不管。」翻譯解釋道。
葉季安的頭腦瀕臨丟失清醒的邊緣。合著那狂野男孩還是當地一霸呢?三分鐘早就過去了,就算梁逍和他養的那隻蜥蜴一樣行動遲緩,現在也不該連影都沒有。方才他就滿腦子都是梁逍,都是那個笑,現在,眼看著誰也指望不上,那笑容就在腦海中越加肆虐,就要占領眼前全部的世界,翻譯在身後大吼,葉季安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拔腿就沿原路往回跑,尖頭皮鞋裡的襪子已經濕透,大衣里的襯衫也是,肺部被冷空氣灌得如同針扎,牙齒也開始打顫。
倒不是因為出差發生意外就會扣光年終獎導致他要省吃儉用整個春節,也不是因為保護不好下屬的主管就活該被炒魷魚,葉季安只是感覺到一種單純的害怕。這與房貸帶來的焦慮不同,他只是怕,類似於小時候害怕自己種的梔子被弟弟養的貓咪從盆里連根刨起,他怕梁逍像老陳那樣被架起來挨打,或者被拐走,再也聯繫不上,他更怕梁逍被強迫著塞回一段不願回憶的感情。
誰知隨著距離的縮減,他卻聽到劇烈雜聲,一陣接著一陣,那是打群架的聲響。
畢竟葉季安在成為一個卑微上班族之前也有過中二青春期,覺得自己孤單又不幸福,憤憤不平過,崇尚武力過,當然也做過刺頭,他不光在酒吧惹過事,甚至在工人體育館因為一場狗屎一樣的球賽捲入過大型鬥毆,至於高中、甚至大學,動手的機會也都不少,老實做人這麼多年,他當然照舊聽得出幾十米外是在運動還是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