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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宋暮撫了撫她的頭頂,在她耳邊低語,「快睡吧。」

    他說完這話,放開南歡, 自己想向後退,卻發現南歡輕輕攥著他的衣服。

    南歡睜開眼, 到嘴邊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心緒也亂糟糟的,只問了一句,「為什麼?你嫌惡我嗎?」

    意識到可能發生什麼的時候, 她心中有幾分不願和緊張, 但心知肚明這種事情遲早都會發生。

    他放開她, 她心中本應該放鬆。

    可是, 可是第一時間湧上來的是預想落空的驚慌失措和不安。

    緊接著的各種各樣難以控制的糟糕猜測, 對於宋暮的猜測, 對於他們未來的設想。她將問題統統歸咎於自身,在設想中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自己,產生巨大的無助和恥辱感。

    就像是一腳踏空,她預感到自己馬上會重新回到那種危險而痛苦的處境裡。

    她試圖讓自己保持理智, 強迫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但情緒很難完全控制住。

    她抬眸看著他, 一雙漆黑透亮的眼睛很快積聚起水氣。

    宋暮心口一跳,「不。我怎麼會嫌惡你。我有什麼可嫌惡的?」

    南歡眨了一下眼睛,一顆淚珠從眼角滾了下來,沿著眼尾落進鬢角。

    「我名節已毀,開酒舍賣酒為生。但我,我不做皮肉生意。我這幾年沒做過那樣的事情。」

    京城跟酒業沾邊的,無論是酒舍,還是酒坊,十間之中九間都要一同賣皮肉。

    她並不覺得隔壁倡肆的那些姑娘有多低賤,她們大多都是苦命人,沒得選被家人甚至丈夫賣進了倡肆,落進賤籍容易,想要脫籍卻難如登天。

    她淚眼盈盈的望著他,「我離開南府,算是一個自由身,卻發現天地之大無處可容。我初時想開一間書坊,但書和紙比酒貴太多了。要人脈要門道要一大筆錢,我沒那麼多錢,我不是他們說的那樣自甘下賤……」

    一句一句的向他解釋,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無措,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她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解釋不對,但她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只能看著宋暮。

    宋暮聽著她說完所有話,沉默下來,伸出手憐惜的蜷縮手指,用指節輕輕擦去她面上的淚珠。

    「我知道,」宋暮傾身上前抱住了她,「我沒有嫌惡你。我不會嫌惡你。聽我說,你是南歡,你是我的妻子。我知道你一直以來做的都沒有錯。你當然不是他們口中什麼自甘下賤。誰這樣說你?你告訴我,別哭。對你說出這種話的人才是做錯事的人。」

    南歡仰頭望著他,眼尾殷紅,「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是自甘下賤想要去做那種事情的。我是實在尋不著他,但凡有一點其他的法子。我都不會這樣做。你相信我。」

    這幾年南歡究竟過的如何,每日在做什麼,身邊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恐怕沒幾個人會比宋暮更清楚。

    宋暮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我相信你。」

    南歡低下頭,她將臉埋進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心頭那種不安慢慢褪去,緩緩鬆了一口氣。

    「你要注意身體,今天胡大夫為你診過脈,說你的身體恢復得很好。但藥一天都不能停,你需要仔細的調養很久才能慢慢恢復健康。多休息對你的身體有好處。快睡吧。」

    這才是他沒有碰她的原因,而不是因為嫌惡。

    南歡悶悶的應了一聲。

    感受到懷中的人呼吸慢慢平穩,宋暮睜著眼睛卻是睡不著了。

    其實胡大夫說的不止這些,他說南歡現在的身體如果懷孕,很難留得住胎兒,就算僥倖懷到足月。

    尋常女子生孩子都是走鬼門關,母體這般孱弱,真正到那會兒才是九死一生。

    第二天南歡醒來時,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窗外日頭已高,宋暮一早去北衙了。

    梳洗好,吃完藥膳,又是幾大碗端上來的藥湯和補湯。

    南歡卻瞧出不對來,「今天的藥湯怎麼少了?」

    全安笑眯眯的回答,「恭喜王妃,賀喜王妃。昨日胡大夫為您診完脈,說您身體好了許多呢,還給您換了新方子。這量可不就減了。」

    胡大夫昨日來了,她聽宋暮晚上說了。

    能少喝兩碗藥,倒是好事一件。

    南歡沒多說,熟練的端起藥往下灌。

    許是因為換了新的方子,這藥喝下去,她便覺得睏倦,一天都在床上歇著,到了下午睡醒,吃點東西喝了藥便又困了。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她睡得沉,院子裡伺候的人都不敢打擾,來去輕手輕腳。

    睡得時間過久,便總是在黑暗中產生不斷向下墜落的感覺。

    萬幸這種感覺常常會被關門聲短暫的打斷,她隱隱能夠感覺到漆黑之中有什麼東西包裹住她,纏繞著她的肩膀,腰身,像是靠在一片乾燥溫暖的雲朵之中。

    次日醒來,儘管床榻上總是空無一人,但南歡知道昨晚有另一個人與她共眠。

    ·

    泰山。

    男子坐在棋盤前,按下一白子,「你知道你方才走的這枚子意味著什麼嗎?」

    對面的中年男人掌心中把玩著兩枚黑子,垂眸看著棋盤沉思。

    「為什麼魏大人不敢下了?方才走那一步棋的時候,我以為魏大人已經料到眼下的境況。我是您親自開蒙的,您應該十分了解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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