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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南歡試著伸手握住宋暮的胳膊,想將他從地上攙起來。

    未果。

    宋暮實在是太重了,睡得又沉。

    南歡只能抬頭,揚聲道:「你們快都進來。」

    在幾個人的幫助下,南歡方才把宋暮給抬上了床。

    宋暮大概是酒勁的原因,睡得很沉。

    真的是別人抬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南歡站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有些踟躇。

    婢女看出南歡的焦慮,忍著笑意勸道:「王妃與殿下本就是夫妻。殿下現下醉成這樣,一張床躺三四個人也綽綽有餘。您將他往裡推一推,自己占著外面。一人一床被子,肯定挨不著的。」

    的確,宋暮都醉成這樣了。

    別人搬他都沒有反應,難道還能對她做什麼嗎?

    南歡橫下心來,「好。你們出去吧。」

    婢女們互相換了個眼色,笑眯眯的退了出去。

    南歡重新爬上床,拉上床幃,遠遠的挨著床邊躺下,把自己的被子嚴嚴實實的拉到脖子上。

    漆黑的夜色里,南歡閉著眼睛,但總能聽到身邊人的呼吸,還有淡淡的並不陌生的檀香氣味。

    這淡淡的氣味無孔不入,本是安神的香料,此刻卻使她心煩意亂。

    她睜開眼,翻了個身,背對著身後的人,極力忽略對方,重新閉上眼睛。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躺的後背都熱乎乎的,脖子都僵硬了,意識還是十分清楚,橫豎都是睡不著。

    她重新翻了個身,換了個姿勢,面對宋暮的方向,睜開眼看著向身側的人。

    昏暗狹小的里,四面都是影影綽綽的薄紗床幃。

    他躺在她面前,面容不甚明晰,只有一個硬朗的輪廓,素白的寢衣領口有些微鬆散,露出一片胸膛。

    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枕,這可真是生平頭一回。

    想過多少次為人妻子,新婚同床,卻從沒想過是這般情形。

    南歡收回視線,躺平望著頭頂的床幃,長嘆了一口氣。

    躺的太久,被子她又拉的很嚴,整個人都被捂熱了。

    她掀開被子,伸出兩隻手臂,放在被子上。

    不知躺了多久,她終於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意識半夢半醒之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間小小的酒舍,聽到了隱隱約約傳來的女子哭聲。

    不,不是夢。

    是她真的聽到了。

    南歡猛地睜開眼睛,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她透過床幃向外看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自己的床前。

    男子著一身淺霜色的錦衣,隔著一層朦朧的床幃看不清面目,周身的風流俊俏依舊,倒像是舊人入夢。

    南歡眉心微皺,懷疑自己仍在夢中,卻又不明。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怎會今日又夢見他?

    顧安垂眸無聲望著床幃後那道窈窕的身影良久,方一進屋,他便聞到撲面而來的苦澀藥味,此時走到床前,藥味便愈發濃郁了。

    他想到最後一次見她時,她單薄的身軀,濃妝也掩蓋不住的病色,心中一悲。

    他慢慢蹲下身,南歡眉心皺得更緊了。

    若是夢,未免太逼真了一些。

    顧安將手伸進床幃攥住了她放在床邊的手。

    「囡囡,我來見你了。」

    她的腕子攥在手中,便如同捏著一枝細細的花枝,細的讓人憂心一折就會斷。

    曾經多麼細嫩的一雙手,如今掌心竟然粗糙如僕從一般。

    他此刻方才真正意識到,那些道聽途說而來的『南氏女這幾年過的很苦』的分量,這幾年是真的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那個曾經京城最受嬌慣的嬌嬌兒,哪裡吃過什麼苦頭。

    這些苦頭全是因著他,他心頭百般酸楚。

    從前他還能想著舊日少女皎月般奪目的面貌,用他們未來的日子還長,他會好好補償她來寬慰自己。

    但現在連那麼個可以容他想像的未來都沒了。

    明月將墜,若是囡囡死了,他即便有朝一日手掌大權,恢復舊姓,也沒法再將她明媒正娶的迎進門。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她死都死得這般不清白,更不願意讓自己的妻子以他人的妻子身份下葬。

    生不能同寢,死後總要同墓。

    他眼中翻湧著各種情緒,一點點握緊了手裡這隻手。

    南歡一驚,「哪裡來裝神弄鬼的渾人,放開我!」

    魏玉的聲音她倒不會認錯,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明白。

    他應該遠在泰山陪聖人封禪,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多半是另有緣故,說不準是有人冒充。

    不管是什麼人,在這種時候搞這種場面來作弄她,也太讓人生氣了!

    她下意識回頭向身後的人看去。

    顧安凝著床幃後的人,聽著她的叱責,心下便如同讓人刺了一刀般疼痛。

    囡囡曾經多麼依賴他,旁人一抱就哭,但只要聽著他的腳步聲就開心。

    可她現在連他的聲音都認不出了。

    他雙手握住她的腕子,含愧道:「別叫。囡囡。我是魏玉啊。我來接你走。」

    南歡將這聲音聽在耳中,又正撞上身後人清明的目光。

    她一時怔住,聲音飄忽,「你說什麼?」

    魏玉跪在床前,膝行上前,聽到南歡這低啞的聲音,便勾動了往昔那些兩小無猜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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