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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按著他們打聽出的消息,南歡應當是病得醒不過來了才是。

    然而此時坐在這裡的女人,身著一襲石榴紅的薄綢綾裙,腰間壓著一枚雙龍佩,發間墜著兩隻水頭上好的白玉簪。

    面上妝容輕薄,整個人容光煥發,便是靜坐也在淺笑,仿佛一朵經過春雨澆灌,開的格外穠麗的牡丹花。

    雖身材還有幾分羸弱,但眉眼間那副神光煥發的風韻卻是騙不了旁人的。

    柳夫人是經過人事的婦人,一個女人在夫家受不受寵愛,她自覺一眼便能看出來。

    此時心下不免暗暗覺得不解。

    接這個女兒回府時,她便問過大夫她的病情,知道南歡這病一來是因著先天不足,二來是風寒未愈引發了伏邪,三來則是鬱結於心所導致的。

    先天不足,風寒未愈,都可以慢慢調養,這鬱結於心乃是心病,絕非那麼簡單能夠調養好的。

    難道平北王與她當真是兩情相悅,恩愛不移?

    這感情就好到讓她過門方才幾日就心病全消?

    不過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本來南歡的心病就是因情起,因情消倒也說得過去。

    若是南歡真能坐穩平北王的位置,那還真是本事了。

    柳夫人的心情愈發複雜起來。

    咫尺天涯,曾經只能依著她坐的小姑娘,如今已經能端坐上位,成了她也要抬頭仰望的人物。

    「三姐的那位駙馬都尉,的確是沒教養了些。」

    宋靈臉上的表情變得幸災樂禍,她晃著扇子,笑容別有意味,「聽說前些日子姐夫喝了酒,當街與人爭鬥,三十鞭將人給撻死了?三姐,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呀?」

    宋華面色一沉,笑不出來了。

    宋靈的聲調慢悠悠的,「有些人呢,自己做的事不見得乾淨,少成日對別人指指點點。」

    宋華憤憤的瞪了一眼宋靈,卻是不敢開口了。

    平日宋靈雖跋扈,私下姐妹之間也沒不是沒有口角,卻鮮有這樣在眾人面前也不給她留半分面子的時候。

    況且,這幾年宋靈慣常是不耐煩應付這些壽辰宴席的,嫌一堆弱不禁風的貴婦一坐一天頗為無趣。

    今日掐著時間來,又專門跟著這位七弟妹一道進來,完全擺明車馬是來做護花使者的。

    從前這宋靈與老七兩個跋扈人,互相不睦是出了名的。沒成想,這會兒老七娶了宋靈的伴讀,倒是難得讓這兩個人也有達成一致的時候了。

    她心下冷哼一聲,暫且忍了這一遭。

    南歡泰然自若的從侍者的盤中接過一杯茶,示意身邊的宋靈也去拿茶。

    宋靈收了摺扇,拿起一杯熱茶慢慢喝了一口。

    兩個人小聲談笑。

    過了幾息,便有貴婦人上趕著與二人攀談。

    柳夫人頻頻向南歡投來目光,她卻一次都沒有向她的方向看過,更未開口打什麼招呼,表現的好像不認識一般。

    有一便有二,與南歡攀談的人絡繹不絕,不多時席間的一眾貴婦人都爭相捧著二人。

    南歡對柳夫人雖未表現出什麼憤怒,但卻是徹底的無視。

    一眾人精聞軒而知雅意,無人再與柳夫人母女交談半句,更沒有人再提起過白馬公府之類的舊事。

    第四十八章

    生平第一次, 柳夫人在宴會上插不上半句話,被無形的排擠在外。

    她安靜的坐在原位, 只覺手裡的茶熱的燙手, 一時之間頗有幾分坐立難安的感覺。

    目光卻又忍不住往南歡的身上落,越看越是心驚。

    她已有幾年未曾與這個女兒好好相處過,幼時送去了魏家, 接回來沒多久又選進宮去做公主的伴讀。

    在家中時,因著南袤總說要教出一個有林下風致的貴女,又憐惜她體弱,對她也並不過多拘束。

    旁人家的女兒要拘著學舞, 學刺繡丹青,學內宅的手段。

    這些南袤說不過是些閨房手段, 沒得壞了風骨, 一概不讓教,反倒親自拿著書文教她些男兒才該學的東西,不讓她這個做母親插手。

    其實真正說起來, 比不得養女這般時常被她帶在身邊言傳身教怎樣接人待物, 教的精心。

    她並沒有將她手把手的帶到宴會上過幾次, 也未曾好好跟她教過些什麼。

    因而失了這個女兒時, 心中不是不後悔, 悔自己當初沒有多教些圓滑奉迎的女子之術, 讓好好一個女兒讀書讀傻了,腦子裡全是什麼一諾千金的大義,什麼書本上不侍二夫的節義,根本不通人情世故。

    因而她對養女灌注了不少心血, 精心培養。

    此時跟她年輕時頗有幾分相像的女兒成為了社交場合的中心, 應酬來往遊刃有餘, 言笑之間人情世故尺度拿捏的恰到好處,說話簡直滴水不漏。

    柳夫人心下情緒愈發複雜,又是難堪,又是驚訝。

    這些個應酬的手段,處變不驚的態度,整人也整的不顯山不漏水的手腕,與她何其相像。

    只是可惜,此時被整的人是這個親生母親。

    這是她親生的女兒,不僅相貌相像,就連這份手段也是無師自通。

    這個女兒本該是她的驕傲。

    但此刻她只能幹坐在一旁,忍受著旁人的無視,眼睜睜的看著,如坐針氈,咽下這份苦果。

    本不該如此,這個女兒是她親手推開的。

    柳夫人側過頭看了一眼緊緊挨在自己身邊坐著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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