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柳夫人與南歡對視一眼,匆匆移開視線,不敢與她對視,「我,我們並無此意。」

    她想起曾經南歡被逐出家門的場景,自小就身嬌體軟的少女只穿一件單衣,酷夏的日子被按在祠堂前。

    南袤一鞭一鞭的打,厲聲質問,「你悔不悔?你錯了沒有?」

    南歡一言不發的伏在板子上,咬著牙受著,十鞭下去,人就昏了過去。

    南袤卻認定她是裝的,還要繼續。

    她是該勸的,但南袤正在氣頭上……她躲了出去。

    就跟那天丫鬟慌慌張張的來跟她說南歡被南袤領著去見越恆一樣,她是該攔的,但她做的是攔住了南辭,躲著當做不知道。

    她沒辦法,她是真的沒辦法。

    家中做主的是南袤,夫為妻綱,正在氣頭上的男人怎麼可能勸得動。

    她有一千個一百個理由,可是此刻想起來這樁樁件件的舊事,心裡的愧疚與不安卻是成倍的翻上來。

    南歡是她的親生女兒,跟她生的這樣像,十月懷胎生下來,養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京中其他貴女與她的囡囡相比都相形見絀,這樣出色的孩子,若說一點不疼又怎麼可能。

    可眼下這般情形,南歡恐怕再也不會認她這個母親了。

    明明囡囡數日前被接回府,幾年沒見,見了她這個母親還是十分親昵,半點也沒有怨恨他們幾年的不管不顧。

    她不禁後悔,若是早知道南歡還能嫁出去,還是嫁的這樣好。那天她就不該說那樣的話,更不該打那一巴掌,沒得把好好的女兒都打成了仇人。

    可是此刻再後悔也無用。

    柳夫人眼眶一紅,開始掉起了眼淚,她上前一步,拉住了南袤的袖子,低聲說道:「算了,算了。公爺,咱們走吧。回去吧。」

    這般情境下,硬來又有什麼用處,既然出嫁,又嫁的這樣顯赫。南歡已經不是能夠用威權逼迫的人。

    倒不如徐徐圖之,軟著來,留上幾分顏面與餘地。日久天長,滴水穿石。

    南袤一把抽回袖子,他氣的不輕,憤憤的盯著南歡。

    他本來昨天晚上聽到聖人賜婚平北王,賜得是安州南氏的姑娘起南袤就想了一夜這件事,連覺都沒有睡好。

    這賜婚的時機太巧了,南歡剛被平北王接走,聖人就賜婚,他還想著是不是聖人想給他們白馬公府一個警告,借著這個機會敲打敲打他。

    他不吝嗇以最壞的角度去設想,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女兒上不得台面,聖人在她進門第二日就賜婚,肯定是要一個家世清白的南氏女作為正妃壓著她,給她一個下馬威。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只要王妃是南氏的姑娘,他這個家主便多出一份助力。

    至於王妃會不會為難南歡?他堂堂南氏的宗子,總不能把手伸到人家內宅去,為人妾受點委屈也算不得什麼。

    沒想到,聖人賜婚的正妃居然就是南歡。

    從前這個女兒雖然性情執拗,但大多數時候也是聽話的,他將她帶到越恆面前,讓她喝酒,她不是仍舊喝了。

    沒想到現在竟是愈發的剛硬,簡直存心處處與他作對,這麼多人面前,半點顏面也不給他留。

    他明明嫁了一個親女兒進王府,做了親王的元妃,他作為老丈人,聘禮一點都沒收上罷了,倒是還要受一肚子的氣,連口喜酒都沒吃上就被趕出門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今天這一出鬧出來,明天他們白馬公府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指著脊梁骨笑話。

    這些年來,他丟的臉全在這個女兒身上了。

    南袤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面色難看,呼吸起伏,卻又顧忌著南歡現如今的身份不能發火,不能口出惡言。

    南歡看著曾經在自己眼中幾乎無所不能頂天立地的父親被這麼簡單的幾句話逼的臉色大變,窘迫,憤怒,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她品味著他臉上那些複雜的情緒,一時周身的炎熱與身體的疲倦都好像散去了,心中只剩下快意,前所未有的快意。

    「既往不咎,這話當由我來講。南大人鞭我那三十鞭,看在今日大婚不能見血的份上。我既往不咎。但南大人耽誤了吉時,可別怪禁軍的儀刀不容情。」

    不容情三個字,拖得格外長。

    眾人皆聽出那低柔的聲音里含著幾分再明顯不過的冷酷與危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卻無人敢開口阻攔和求情。

    一來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二來舉朝的重臣今日都跟著聖人出城去了泰山,留下的官員都是人微言輕之輩,沒有哪一個自認為能夠觸怒平北王卻全身而退。

    三來,孝義人倫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若父母對子女十分愛護,子女自當敬之愛之。

    可白馬公府分明對這個女兒視若無睹,此時見人富貴又上前攀附,是什麼道理呢?態度變得這樣快,未免失了清正傲骨,倒像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一般惹人發笑。

    人心總是憐憫弱者的,一個弱質芊芊的世家貴女,因為痴情守諾被趕出家門,過著貧困的日子也不改初心,最終等回情郎,情郎卻已經另娶他人。

    這位南小姐何其可憐。

    若不是聖人賜婚,苦盡甘來,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呢。

    眼下白馬公這麼一番,也不過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因得果罷了。

    「好。我走。」南袤面色陰沉,話說得咬牙切齒,「王妃今日此言,日後切莫悔恨。左右沒有嫁妝傍身的不是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