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
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曾經的南歡是驕傲的, 那種驕傲源於他的精心培養。
他給她最好的一切, 將她放在膝上告訴她,他會永遠做她的後盾,像是教授一個男子那樣教授她詩書禮儀。
這是因為他有意要養出一位有林下風致的世家主母, 只有那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名士。
當南歡在殿下與士子交鋒不落下風之時, 以不遜色男兒的風骨學識而揚名之時, 南袤不覺得意外, 他只覺得本該如此。
當南歡被趕出家門時, 那些由高華門第, 錦繡富貴,詩書經義,父母的寵愛所灌溉出的驕傲便蕩然無存了。
她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只有越恆這樣的小人會痴迷於她的皮相。
在南袤眼中, 她周身已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由精心培養出的貴女該有的驕傲與風骨。
她從內到外都分毫看不出曾經的樣子, 眸光不負曾經的清亮,那雙眼睛黯淡失色,看人都仿佛支離破碎,簡直與娼婦無異。
這些年她過得究竟好不好,根本不必提也不必問。
可此刻南歡看向他的眼神,卻讓他想起曾經她立在階下對聖人應答如流的鋒芒畢露。
他心頭划過一點涼意,面上卻是一臉無奈,「囡囡,我只有你一個親生的女兒。」
南歡忽覺意味索然,這般爭論又有什麼意義。
她不可能改變南袤。
撕去那層溫情脈脈的外衣,多年累積下來的孺慕之情。
她方才清醒的意識到,她的父親,當朝重臣,南袤本就是這樣的人。
往日的舊情,親生的骨肉,血緣,乃至於承諾。
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唯一可以讓他臣服的,唯有絕對的權力,比他更加強大的權力。
只要有利可圖,他便盡可虛與委蛇。
她無法改變他。
但太清楚如何刺痛他,激怒他,使他感到無利可圖。
「一個人不能什麼都想要,南大人,你便當我死了吧。」
她滿意的看著南袤變了臉色,一字一頓道:「我與南氏之間,再無干係。」
南袤還想說什麼,宋暮冷冷瞥了他一眼,「三思而後行,南大人。」
他目光深處的危險殺意,太過明顯。
若不是託了他生出的孩子的福,恐怕難逃一死。
南袤已到嘴邊的話,僵在舌尖。
宋暮抱著人轉過身,踩著滿地的鮮血,一步步走出堂屋。
禁軍恭恭敬敬的侍立在兩旁,南府的家丁跪在角落不敢抬頭。
南歡最後向著這間自己曾度過無數幸福時光的府邸看了一眼。
柳夫人遠遠的立在遊廊下,她懷中依偎著一個少女,身後立著一個年輕男子。
三人左右圍著數個禁軍,乍一看去,倒是頗有幾分強權壓迫之下母慈子孝的氛圍。
南歡收回目光,「謝謝你。殿下,你又幫了我一次。」
宋暮低聲說道:「不必說謝謝,是我來的太晚。」
一行禁軍退出了南府,連帶著屍體與越恆都一道打包帶走,這座府邸重新恢復了平靜。
少女震驚不已的去拉扯南辭的袖子,「三哥,你方才看到了嗎?那個就是七皇子嗎?他抱著出去的那個女孩是誰?」
南辭抽回自己的袖子,不發一語。
少女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那個女孩就是姐姐嗎?她原來與七皇子早就暗通款曲了嗎?可是她不是一直在等魏公子嗎?這樣將魏公子又至於何地呢?」
平北王宋暮,京中無人不知。
他是聖人幼子,年紀輕輕卻已經立下赫赫戰功,比幾個哥哥還厲害。
最為吸引人注意的就是這位平北王至今未娶。
坊間傳聞這位平北王一直醉心於國家大事,無心情愛。
京中不知道多少高門貴女都暗暗欽慕於他,他從沒有對哪位貴女多有一分的憐惜,簡直像塊冷冰冰的石頭。
可他越是這樣,貴女們越是趨之若鶩。
一個被父母嫌惡,被男人拋棄,被所有人取笑的女人,怎麼可能得到他的愛憐?怎麼配得到他的愛憐?
冷不丁的,柳夫人突然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少女捂著臉,止住了話頭,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柳夫人厲聲道:「你再說一遍,誰暗通款曲?」
王府的車駕就等在王府門口,宋暮抱著南歡登上馬車,將她放在軟墊上才鬆手。
南歡倚靠在車壁上,血氣上涌,用袖子捂住嘴,又嘔出了一口血。
宋暮掀開帘子,向外大喝道:,「快點走!回府!」
駕車的禁軍不敢遲疑,立刻拉緊了韁繩,一鞭抽下去。
車輪轉動著,馬匹全力疾馳起來。
酒勁翻湧,她一時頭疼欲裂,又在顛簸中覺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備受煎熬。
昏暗的車廂里,男人英俊的眉眼越發的柔和。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此刻他眼角眉梢冰冷的鋒芒都被隨著車輪的滾動而遠遠丟失在了南府。
此刻坐在她眼前的宋暮,雙眸深處只剩下些許近似於憂慮哀傷的情緒。
南歡緊蹙著眉心,強壓下喉頭的腥甜,本能的避開他的目光。
馬車剛到街口,消息傳回王府。
王府的門從最外側的大門到最裡面的角門,一扇一扇的洞開。
全安帶著人將門檻鋸掉,沿路的人清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