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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有那麼幾秒,空氣安靜得幾乎凝滯。
南歡心口酸澀難忍,緊盯著他,只盼他能給個解釋。
哪怕是一句道歉。
他在她的目光下沒有分毫的忐忑不安,更無歉意,仍舊是那一臉讓人生氣的多情笑容。
她不明白他此時在笑什麼,又在看什麼。
「魏玉,時至今日,難道你一句實話都不願意對我說嗎?我等你這五年,你信中對我說的那些難道都是假話?」
「首先,我已再三向你說過了。我是顧安,而非魏玉。」
他話音微頓,薄唇微彎,勾著一抹多情的淺笑,「另外,姑娘你自己要等,這怎麼也怪不到別人吧?」
南歡心中那僅存的一點希望徹底破滅。
她感覺到一種疲憊,從心底翻卷上來的疲憊與倦怠。
原本她在沒有見到顧安的時候,她想過很多很多要對他說的話。
但此時又有什麼好說的,說這幾年她等得有多苦,受了多少罪,有多擔心他,傻傻的相信那些山盟海誓。
還是怪他背信棄義,指責他琵琶別抱?
她已經輸了,輸的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該做的,不該做的事情,她都做了。
昔年南氏最負盛名的三小姐已被她自己親手毀去,對於一個世家高門的女子來說,名聲重於性命。
她從前得到的太多,且毫不費力,便絲毫也不懂得珍惜,一心只有魏玉,做盡了荒唐事也心甘情願。
若魏玉心中有她分毫,他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對一個心裡沒有她的人,說再多也不可能博得他的憐惜,只會惹他發笑,徒增笑柄。
再說,即使能靠哭哭啼啼博得些許憐惜又能如何呢?
以容色眼淚搏得他的憐惜,委身他做妾嗎?那不如讓她死。
他已琵琶別抱,她沒有下賤到要去勾引有婦之夫。
她也是有自尊的。
南歡從袖中拿出半面銀鏡,長睫低垂,發間的金蓮頂簪隨著動作傾斜,黃金細流蘇輕輕晃動出一片眩目的光暈。
「魏玉,這是你臨走時給我的。我們一人一面。你說過鏡在人在,鏡歸人歸。等你回來我們就成婚。我一直把這半面鏡子保存的很好。」
她不想哭,但聲音卻還是幾度哽咽,最後強撐著說了下去。
「你為我編的長命縷我一天都沒有摘下來過。我的確自願等你的,怪不得別人。」
顧安目光落在那半面殘破的鏡子上,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扯動嘴角勉強繼續維持住笑容,「姑娘,你或許是思念太過,而生出了執拗之心才會認定我是魏……」
南歡大聲打斷他的話,「不重要了!你是不是魏玉都不重要了。」
顧安大概未曾想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面色一怔。
南歡抬起頭,眼睛望向顧安,眼神與方才卻已大不相同。
顧安心中忽然隱隱生出一股沒來由的慌亂,下一刻,南歡雙手高高舉起那半面殘鏡。
顧安面色大變,不由得往前走了幾步,卻已是來不及。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那半面銀鏡便四分五裂,光滑的碎片躺在瑩草山石之間,折射著凌凌的冷芒。
南歡指著地上的碎片,漆黑的雙瞳透出一絲決絕,聲音斬釘截鐵,「今日我與你的情意,當如此鏡。」
既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那麼就索性講話說清楚,斷個乾淨。
顧安聽在耳中,面上終於露了一抹慌張,沒了那一身風雲不驚的淡然。
他快步向她走來,「你都等了五年,五年都等過來了。既是,既是心愛之物,怎可輕易毀去。」
他上前,她向後退。
「我一開始就不該等。我早該知道,破鏡再難重圓。這面殘鏡,我只恨此時才毀去。」
顧安抬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動作間一股陌生的香氣順風湧來。
魏玉喜白檀,稱讚此香古雅清正,不同其他香味艷俗刺鼻。
但凡他的衣物都要薰染數遍才可出門,這般即使不佩香囊,衣袖也會沾染淡淡的香味。
可此刻濃香撲鼻而來,南歡稍一反應便嗅出是月支香。
此香乃是異國番邦的貢品,貴重至極,一向只有寵臣與王孫可用。
時人以此標榜備受皇恩,卻被四姓貴子視作小丑。
真正的高門氏族,累世出過多少高官,姓氏已是最好的身份象徵,根本無需這些俗物。
從前她愛極了魏玉的古雅清正,傲骨嶙峋。
一心盼著快快長大,嫁入魏府,做他魏氏的宗婦,日日親手為他整理衣袍,與他長相守,不相離。
是她太傻,竟將自己的所有都交託於他人,輕信一個男人,將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名聲所有的一切還重,識人不清,怪不得別人。
什麼青梅竹馬的情意,兩廂情願的婚事,全是一場荒唐夢。
她躲過他伸出的手,轉身離去,「你是顧安也好,魏玉也罷。從今日起,我不會再等誰,也不會再見你。」
顧安追在她的身後,見她腳步不停,一時顧不得許多,索性直接越過她,擋在了她的面前,「南歡。」
南歡腳步微頓。
顧安話一出口,便自知失言。才入京的寒門士子顧安是不該知道南歡這個閨名的,知道南歡這個閨名的只有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