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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那是一雙原本比春光更明媚,更動人,更燦爛的笑眼。
曾何幾時,她眼中永遠蕩漾著笑意,如今卻只剩下讓人心碎的憂愁哀傷。
他的眼神一瞬變得極為陰沉。
馬車外的人漸漸遠了。
宋暮緩緩放開她,南歡立刻坐得離他遠了一點。
她蜷縮在馬車的另一角,像只受傷的小動物,低下頭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拭著淚,動作像極了舔舐傷口。
一片死寂之中,只能聽見車輪咕嚕咕嚕的響聲。
宋暮沉默片刻,「你仍要見他嗎?」
南歡沒有說話,她也沒有哭,她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此時的反應比他所預想的要更堅強一些。
但比起她這樣一臉木然倦怠的樣子,他情願看著她為另一個人笑,起碼她笑起來的時候是開心的。
過了半響,宋暮以為她不會回答了。
「要見他。我要問個清楚。」
南歡攥著掌心中那半片銀鏡,憋著一口氣不讓眼淚掉下來,「他日分別之時言說鏡在人在,鏡歸人歸。如今人歸鏡不再是什麼道理?」
若魏玉早說一別兩寬,不會再回來,也從未喜歡過她。
難道她還會苦等這五年嗎?
一封一封的書信字字相思,到頭來卻是空等一場,往昔那些山盟海誓猶在耳畔,恩愛不相移的郎君身邊卻另有佳人。
真是諷刺至極,可笑至極。
·
這一場春獵,受邀前來的大多都是達官顯貴。
本朝尚武,秉承先祖端陽大長公主遺風,宗室貴女皆以女著男裝為風尚,騎射不在話下。
這般春獵之時,無論男女老幼皆使出了渾身的本領博一個彩頭。
一行人駕馬玩到了餉午,不少疏於鍛鍊的文人雅士與體力稍弱的貴女精疲力儘先稍作休息。
顧安翻身下馬,接過侍童遞來的茶水,「郡主找我?」
侍童微微一笑,「郡馬請跟我來。」
他沒有多想,牽著馬跟著侍童走。
不料,這路卻是越走越偏,漸漸遠離了人聲。
顧安停住腳步,他面露懷疑,「等一下。你是王府的侍童嗎?我怎麼覺得你面生?」
侍童回過身來,目光卻沒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他身後。
「魏玉。不是郡主找你,而是我找你。」
第八章
顧安回首望去,女人立在樹旁,頭戴帷帽。
兩個人目光隔著一層朦朧的白紗交錯,他鬆開了手裡牽著的韁繩,手在半空中一頓,緩緩背到了身後,目光灼灼似乎要穿透那層薄紗。
南歡抬手撩開白紗,露出一張濃艷動人的面容,容光更勝春色。
她仰頭望向他,「魏玉,你看我可面生?」
日光下的郎君面貌生的英俊,眼尾微翹,額頭上覆著一層薄汗,看上去有幾分不好相與的冷。
那日未曾看清,今日卻才瞧見,他腰間佩著的香囊是並蒂蓮花的紋樣,掛的是同心結,就連扳指也是對戒。
想來那位郡主與他一定十分相愛,否則天橫貴胄怎會甘願一針一線的繡出這並蒂蓮花的香囊。
魏玉曾向她討過香囊,那時她尚且不通人事,又因自小體弱,幼時養在魏氏時,魏氏的女孩日日學女紅學女戒學規矩,卻從來不拘著她。
旁人學這些的時候,她從來沒學過,身體好些回了南家又被接進宮中,與公主一起養在太后膝下,更是未曾動過針線,哪裡做得來香囊。
直說不會推辭了,後來才知道女子送男子香囊另有含義。
沒想到,當初她不願意繡,如今他卻能令金枝玉葉為他繡香囊。
此刻他腰間懸掛的香囊上精巧的紋樣如同肉刺,重重刺進南歡的眼裡,只覺得心如刀絞,一時連呼吸都艱難。
顧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薄唇微勾,立時將身上原本的那幾分冷傲沖淡。
「姑娘認錯……」
南歡已聽過一遍他這般的說辭,若她當初信了,就不會費盡力氣來見這一面。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疼,打斷對方的話,「魏玉,我知道你是魏玉。這裡沒有其他人,你若是還要說那一套沒人信的假話未免太過於可笑。」
顧安專注的看著她,眼瞳中映出她的面容。
他眼底含笑,耐心的聽她說完這麼一通指責,才慢吞吞的開口,「魏玉對姑娘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嗎?」
南歡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出這種問題,她想過他會抵賴不認,想過他會向她分辯。
無論如何,在她的設想中,他都應該虧心,應該著急。
一個人做了錯事,又被苦主撞破,多少是該有點虧心與慌張的。
可他面上不見分毫慌張。
難道他就對她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他怎麼能這般笑著問她魏玉對她重不重要?
南歡竭力想要自己冷靜一些,不要哭,不要露怯,她得問清楚,為自己要個說法。
她緊盯著眼前的人,恨不得目光能穿透他那張皮,看進他的心裡去。
看看這人皮之下到底是一副人心,還是狗心。
「你這是明知故問,若是你對我不重要,我不會等你五年。魏玉,事到如今,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顧安的目光一寸寸滑過她的面容,脊背挺得筆直,雙手負在身後,但笑不語,頗有幾分氣定神閒的矜貴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