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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6:48 作者: 南雍
昏暗的內室瀰漫著淡淡的香氣,陳舊的暗紅色床幔之後傳來女子的輕咳。
胡之行只望了一眼便被那難言的麗色所驚。
女人的面上浮著一層比上好的胭脂還要更動人的嫣紅,唇上卻退了顏色,漆黑的長髮泛著潮氣糾纏在一起,她枕在長發之間,給人一種極強的視覺衝擊。
用花來形容女人,太俗套。
分明此時春光正好,但一眼望見她,便只能讓人想到寒秋之時開到繁盛的晚香,寒風中更顯麗色,卻隨時都會凋零。
她的眉眼間有種濃重的哀艷,不知是因病,還是另有其他緣由。
他匆匆低下頭,「請姑娘伸出手來。」
南歡一點點抬起手,宋暮看得著急,伸手捉了她一隻手。
南歡下意識掙扎往外抽手,抽不動,向宋暮斜去一眼。
宋暮不理她,將她的手放在腹部,衣袖擼起一節,露出雪白的腕子。
「先生,快替她瞧瞧。」
胡之行小心翼翼的將手指搭上女子潔白的肌膚,「得罪了。」
半響,胡之行面色凝重,「可否換左手也讓我一診?」
南歡費力的伸出左手,不錯眼的望著胡之行,等一個結果。
胡之行收回手,垂著頭,半響沒有一句話。
一片死寂中,南歡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面上卻是木然。
宋暮的目光一瞬變得極其鋒利,「如何?」
他的聲音平淡,但胡之行卻從中聽出了些許危險的味道。
胡之行斟酌著問道:「這位夫人可是自小就有不足之症?」
夫人?
宋暮一怔,他很快反應過來胡之行是想錯了他與南歡的關係,但不知道為何,心中卻是沒有絲毫否認的想法。
南歡輕輕揪他的衣擺,急切的想要開口否認,他反手抓住她的手。
她的皮膚白的剔透,手背上透出淡淡的青色血管,五指修長,指腹冰涼。
這是一隻本不該沾任何污穢的手。
他將這隻冰涼的手攥在掌心,「的確。」
胡之行不自覺捻了捻袖子,「這位夫人素體憂思過度,本身又有不足之症,加上風寒引發伏邪。有些危險。」
南歡慢慢垂下眼,纖長的濃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
既無著急也無憂心,全然不在乎一般。
宋暮不自覺攥緊了她的手。
「我觀夫人身上還有東蕊香。這香料在京中倒是少見,東藩多見,可做蒙汗藥使用,使人氣力盡失。」
他低聲詢問,「可有醫治之法?」
「東蕊香倒是不要緊,只要不再使用,一兩日效果自會散去。不過若長期使用,會出大岔子。」
胡之行的表情頗為凝重,「要緊的是這風寒之症,需要近期仔細保暖,切記不可再吹風,每日服藥。最重要的是夫人不可再心懷憂思了。憂思過重對於夫人來說是大忌。」
無論是喝藥還是保暖,說來做來都容易。
心懷憂思……南歡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不憂思。
自從魏玉離開之後,她就沒有一日不在憂慮,憂愁,憂心。
胡之行留下一張藥方之後告辭離去,沉月將人送回東城。
「聽到了嗎?方才大夫說的,你不可再心懷憂思。」
南歡,「你要握著我,咳咳,我的手到何時?」
宋暮鬆開她的手,將她的兩隻手都塞進棉被裡,替她細緻的拉好被子。
這樣的事,他從未做過,此時做起來略有些笨拙。
南歡,「等會兒,咳咳,若是,是南府來了人,撞上恐怕會污了殿下名聲。」
情緒就像是一層一層卷上來的怒濤,他放在被子上的手離她的脖子只有咫尺的距離,肩頭緊繃的肌肉,起伏的胸口,仿佛在預告下一刻就會把手卡在她脖子上。
宋暮望著她的眼睛,冷聲道:「你倒是很替我著想,需要本王賞你點什麼嗎?」
南歡仿佛沒有聽出他言外之意,她睜著兩隻霧蒙蒙的眼睛望著他,「只盼殿下仍記得昨日的承諾,即便我,咳咳,我回了家,殿下也有法子讓我見魏玉一面。」
只有在提到魏玉那兩個字時,她古井無波的眼底才會稍稍泛起些許波瀾。
宋暮笑了起來,他坐在床邊笑了半響,一時覺得興味索然,一時又覺得真是好笑至極。
她都病到了這般地步,竟心心念念仍想著要見魏玉。
「你還真是看得起我,我能有這種法子。」
南歡艱難的說道:「殿下總是有法子的。」
第六章
宋暮扯動嘴角,「若我說沒有法子,你當如何?」
南歡直直的看著他,眉心微蹙。
宋暮似乎專要撿著她不想聽的話說,「南府門第高華,素重清名。尋常人登門難,女眷出門更難。」
南歡半響沒有說話。
宋暮,「況且,你的身體也不適合出門見風。」
南歡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垂下眼,「那我不回去了。」
宋暮吃了一驚,「你不回去了?」
南歡垂著眼,一臉平靜的說道:「我就住在這裡。住到見完魏玉一面。」
她的嗓音低啞,卻執拗的很。
她有先天不足之症,自幼就養的十分精心,如流水般的珍貴藥材灌下去,將將才養大了。
若一個人一生中大半的日子都在生病,她便不會覺得生病是個多麼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