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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46:36 作者: 清酒漬
「帝釋殿下,這片湖水是高天神大人觀察人間的眼睛,今年您能夠再次與他聯繫嗎?」
權宮司的聲音透著一股偽裝的親和。
湖中的帝釋搖了搖頭,純白色的狩衣漂浮在水面,如佛前怒放的白蓮。
見他搖頭,湖邊以及長廊上的眾人,眼裡都流露出了肉眼可見的失望,他們隨即看向帝釋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
「他不如先前的那位大人。」
「他什麼都做不到,多少年了都是這樣!」
「誰說的?」陰柔的貴家公子搖著紙扇,看著神子被湖水打濕的身段,想像其上岸時那截纖細柔軟的腰身,繼續說道,「你知道麼,在高天神大人離去的時候,祂曾經說過......」
「說過什麼?」神社的大巫女緊皺眉頭,連忙詢問。
帝釋神子的所有反應都被他們納入眼底,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神明,其無法給四大家族帶來足夠的利益,無法維護神社的威嚴。所以眾人都在期盼著前一位神明歸來。
「他說:『崇拜?神也好,人也好,他們和野獸有什麼區別?你放下身段,時刻供養著他,反而會讓他自以為是,乖戾孤僻。倒不如時刻拿著鞭子,消磨他的野性,讓他成為自己的家奴。』」
「『而且,我的小接班人,其實也沒有什麼特殊的。』」
他懦弱,膽小,貪圖幸福和歡樂,這些自他誕生前便擁有的劣根性。
無所不能的高天神大人留下這句令人遐想的話後便離去了,而他同樣留下的,還有一個殘缺卻美貌無比的接班人。
赤松家家主笑著,神情傲慢,目光露骨。
直到他看見祭司永遠冷漠的臉,與其略帶警告的眼神,才嬉笑著挪開了視線。
神子垂下腦袋,他知道自己的表現不如人意,這種情況已經出現了許多次,人們這樣失望又怨恨的目光早就不能夠擊破他。
帝釋並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如此癲狂地崇拜?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誕生在神明的手心中嗎?
可自己什麼都不會,那些流入遠方之國的傳說也純屬胡扯。
最開始,神社還沒有放棄他,四大家族也沒有。
帝釋還記得,在自己第一次被迫穿上盛裝出席時,遇見了一位眾人敬仰、德高望重的老家主。
他頭髮花白,有著一副威嚴卻又不失慈祥的面容,幾十年的歲月磨鍊應該讓其明白許多道理才對。可他卻在看見自己時失控地跪下,像條狗一樣爬行著想來親吻自己的腳尖。
當時帝釋被嚇得不行,直直地朝後退去,可周圍人都在將他朝前推,神社的宮司大人說道:「帝釋殿下,您該給予您的信徒一些恩賜。」
善現神社的宮司與權宮司總是這樣,他們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而在那件尷尬的事情發生後不久,他們又搬來一塊巨大的石頭,而後跪坐一旁,目光熱枕地盯著自己。
可他連要做什麼都不明白,便將腰背挺得筆直,同樣凝視著兩位宮司大人。
後來石頭被搬下去了。
帝釋也才明白,這是要他點石成金。
不久,又有一位滿身血污的武人被抬了進來,這次神社宮司沒有前來,只有權宮司垂首站在一旁。
帝釋又安靜的看著這人緩慢停止呼吸。
也是後來他才明白,這是要讓他救人。
可為什麼不去找醫師?
逐漸,神子的庭院似乎清冷了起來,直到又有流言出來,說高天神大人在人間留了一隻眼睛。
也許.......祂還會回來。
帝釋坐在院中,茶葉在前天就已經喝完了,他卻執拗地拿著茶具,淺淺地抿著熱水。
永遠不苟言笑的祭司推開了庭院大門,恭敬的說道:「帝釋大人,我們還有一件事情請求您。」
真是奇怪,這人難道還沒發現,自己與普通人沒有什麼不一樣麼?
就算這位祭司沒有發現,那神社宮司難道沒有告訴過他?
但帝釋還是去了,那也是他第一次在寒冬臘月里被趕進湖水,岸上人的目光快要將他撕裂。
可什麼都沒有發生。
當時的湖水遠沒有現在深,而隨著湖泊的迅速加深,這種呼喚神明的舉動也變得越發滑稽可笑。
神子不再能保持優雅與矜持,華麗繁複的神服在水中將他死死朝下拽。
眾人失魂落魄,自然而然地忘記了這還有個快要被凍死,或者淹死的「神」。
或許祭司記得。
是出於什麼心態呢?
憐憫?
可笑?
還是好奇?
「冷嗎?」
「嗯。」
「我去給您燒火。」
「嗯。」
帝釋看著祭司遠去的聲音,牙齒因為寒冷而不斷打顫。但幸運的是,這位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祭司,動作的確麻利。
這樣的愚行並沒有停止,幾乎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帝釋就會被拉去湖中泡上半天。
只因為有傳言說,這是上一位神明降臨的日期與地點。
事實上,人們總是喜歡懷抱不切實際的希望,並且每年都會重複,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刻意清除他們的記憶。
又或者是他們單純地不願相信,不願相信他們已經被無情地給拋棄,新的神明廢物又軟弱。
於是,這樣的戲劇年年都會上演,並且隨著失望的累積,自己這位「神子」的待遇也變得越來越差。